下午也过去。
门客们散了,子令与关无寄一同坐着,望着一点点沉下去的夕阳发愣。
关无寄是真的累坏了,往日一张嘴能叭叭个不停,现下一言不发,顶着俩黑眼圈,发霉。
逃离纷杂时,他喜欢和子令坐在一块,不用说什么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许久,他开口:“阿令,其实我真不心疼那些银子。”
子令侧首,静静看着他。
关无寄出神地看着废墟,似乎真没一点心疼的样子。
“这些东西不是银子能衡量的,你懂吗?”他自言自语着,说到后来,喉头竟漫上哽咽的感觉,“那是我父亲的故居。”
子令点头,“您父亲是?”
“我父亲很厉害,他打仗的。”关无寄说着,口气都带上几分孩子气。
“我们家代代都做生意,在南江湖一带,起先并不是桃花源。到了父亲,他不屑折腾这些勾心斗角的小买卖,毅然从了军,纵然出身卑微,仍凭一腔热血做了上去。”
“后来呢?”
“后来。”关无寄木然道,“他死了。不是死在战场上,却是朝堂。”
“母亲看出前朝风云变动的兆头,曾经多次挽留他,是他自己抄起家伙,去干那个什么‘保家卫国’。”
“他走之前,把这间屋子和他曾得的赏赐留给我,就这些。”他指了指面前的废墟,“还有那把剑。”
他把剑从身后拾起来,那把剑在中午时被挂在门前,那位兄弟还是没留一丝音讯。
“我爹剑法可好了,特能打仗。”他弓着背,埋下头,双手托着额头,手指插入发丝间。
子令拍了拍他的后背。
平时见他摔个杯子都倒抽冷气,如今连家都被抄了,他只默然,满面倦意地站立着,坐下来。
“以后这种事不会发生了。”子令看他在一旁发霉,顺手给他盖上个斗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关无寄便缩在斗笠营造的小空间里,“这种事在我身上不是第一次,我要深入调查镇宇门,这点代价,付出也无碍。”
“这哪里是湿鞋,你是掉水里了。”子令苦笑。
江湖险恶,这种事与他而言该是家常便饭。但为何镇宇门一把火烧到关无寄老巢,子令心底有数。
关无寄从把子令劫出来那时起,就注定自身难保。
“时机也到。”关无寄披上草衣,一脸疲倦地站起来,“近日镇宇门又要送一批阴灵,这回,我会全程追踪,势必将真相双手捧上。”
“阿令,你要见证一下么?”他问身旁人,“阴灵也是你的敌人。”
天色已暮,他再未多看一眼废墟,起身走向暮色深处。
子令跟在他身后,两人跑了些路,再一起走出桃源时,两人的小分队已扩大到五人。
诡辨和岳泽依旧互相看不对眼,关无寄纵然疲惫,仍竭尽全力做着和事佬,姒酒卿和子令打了个招呼,便不再说话。
关无寄向四人点点头:“这两天我便和大家见证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追踪。”
岳泽急于弄清真相,关无寄亦然,姒酒卿和诡辨来自冥界,自然也牵挂这桩事情。
算来,五个人都和阴灵恩怨不浅。
五人整装出发,一路北行至西江湖,隐约看到几个镇宇门人时,关无寄示意众人噤声:“镇宇门今晚派来的人,得先引走一些,谁有劳一下?”
诡辨懒懒道:“关无寄你眼睛都快黏我身上了。”
“啊哈,那有劳您了。”关无寄笑着拱了拱拳。
诡辨冷哼一声,向岳泽使了个眼色,两人同行,直迎镇宇门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