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天,桃源会举行祭月活动。
以往,站在长老身边的那人,永远都是关无寄,而今年不一样了,司徒钰站在高台上,身姿挺拔。
“亥时已至。”
人群前,长老举起木杖,顶端一颗夜明珠与月色交相辉映,他庄严道:“众生叩拜——”
司徒钰带头弯下身子。
“月有灵,愿神明佑护此地风调雨顺,岁岁有余,生灵欢欣祥和。”
长老再沉沉一拜。
“然后就是沟通阴阳了?”子令黏在关无寄身旁悄声问。
“嗯。”
“盯紧了。”
人群中,十几双眼睛逐渐睁开,一瞬不瞬盯着司徒钰。
桃源的祭月大典并非古来习俗,走个流程那么简单,是有其真正用意在内。
其中重点,便在沟通阴阳上——
月亮至满之时,长老会前往呼唤月灵,借此打开阴阳两界。月属阴,两届大门若开,被唤醒的月灵将自行收去人间作祟的恶灵,关押入青莲月塔之下。
而桃源妖怪太多了,以至于每年的祭月大典效果微乎其微。
“待会儿两界大门一开,就封锁高台,别让司徒钰走动。”子令低声道,“我已经请诡辨大姐帮忙看着周围了,应该不会出问题。”
“不要封锁高台。”关无寄摇头,“要的就是司徒钰自己露出马脚。诡辨的珠子现在在我手上,这里的情况,明儿将完完整整出现在青莲月塔上,这就是证据。”
高台上,长老已念至“启阴阳两界”五字,关无寄冲子令挥手,“这个环节,以往都是我来操作,我先上去了。”
他不偏不倚走到司徒钰身边,似不经意间抖了抖衣袖,珠子滚落至高台边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度停下。
他向司徒钰含笑行礼。
再走到高台中央,将双手覆上权杖顶端,运转灵力,一声令下:“开!”
夜色里凭空出现一扇门,光芒流转,美轮美奂。
司徒钰点头,叹道:“想不到关掌柜还有如此大的本事。”
“三皇子面前献丑了。”关无寄回道,“关某母亲是巫女,小时候学的拙技罢了。”
众人举目,见月华从那扇大门中缓缓泄出,如梦似幻铺满了整个土地。
而台下,关无寄的一百来名门客已布好大阵。
两界大门已开,但凡与恶灵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被大阵吸入阵眼,与恶灵一并关押至青莲月塔之下。
青莲珠做记录,月灵阵捉现行,关无寄一行人准备得极其细致。
然,就这般过去大半个夜晚,也没见司徒钰有所动作。
关无寄戒心依旧,不停用余光观察身边那人。
司徒钰也回头看了他眼,道:“天快亮了,两界大门也将关闭了吧,我还想再看看关掌柜那手漂亮法术呢。”
关无寄拾起木杖,口中念念有词。
不过念着念着,便觉有些力不从心。
他闻到一股异香,来自身侧,好像又非如此。那缕气味时远时近地环绕,令人不适。
动作越发迟缓,他听见司徒钰担忧的声音:“关掌柜莫非身有不适?”
隐隐约约的,似乎也听不大清。
他渐渐松开木杖,捂着丹田之处调整气息。
他得加快速度,方才耽搁了不少时间。如若在启明星亮起之前还未关闭大门,阴灵便会进入至白昼,附在人的身上。
再抬手时,只觉力不从心。
他心下一沉,转头欲寻长老帮忙,却见长老也一副萎靡不振之态。
子令看出端倪,向陌尚一挥手,两人冲上高台。
与司徒钰擦肩而过时,他看见那厮勾起唇角,双手叠放在腹部,若无其事地玩转着衣上流苏,五颗异色美食,指尖流连。
“什么味道,我闻着竟也有些头晕。”司徒钰皱眉看向子令。
子令瞥了他一眼,暗自冷笑。
当这众人的面,满脸郁结地盯着自己看,司徒钰的意思太明显了。
加之,同样是外乡人,司徒钰来桃源的名头冠冕堂皇,他的缘由却不明不白。村民若是怀疑谁人作祟,定从他子令开始考虑。
子令揉了揉关无寄的太阳穴,继而扒开他的嘴巴,丢进去一颗药丸,一抬下巴,再轻拍他胸口,“清醒点没,关?”
他向陌尚丢了个眼神,再看看关无寄,意思是让他守着关无寄,自己得离开须臾,去找诡辨求助。
子令的速度,自镇宇门一战后,陌尚再不怀疑。
子令奔走之时,回身望了眼,月灵大门依旧未关,而天边星辰将起,埋在幽壑下的一线光似乎就要冲破天际。
来不及了。
彼时高台之下,人声鼎沸。高台之上,长老,关无寄与司徒钰齐齐瘫倒在地。
司徒钰撑起一截身子,指着子令跑去的方向,气若游丝道:“那……那个人,抓住他,他很可疑。”
陌尚一双狭长双眸转向司徒钰,再一眯,咬牙怒视。
可疑的是您好吧。
子令披星戴月狂奔在阡陌之间,终于见着那黑衣女子,他急喘着弯下腰,撑着膝盖,断断续续道:“月灵大门,关,关不上了。”
“关无寄不行了,恳请您,速去支援……”
诡辨闻言,当即张开双臂,轻飘飘腾空而起,急赴去桃源中心。
那抹黑影飘至高台之上时,第一缕曙光跃出山谷。
诡辨当即拍下权杖,灵力如炸开般汹涌向大门。
但已经来不及了。
诡辨听见恶灵喧嚣的声音,一缕缕黑雾从大门中游走出,张牙舞爪,缠绕上尖叫的百姓。
场面一片混乱,人们似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起来,向北方快速前进着。
关无寄那一百来个门客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前半夜布下的阵法,阴差阳错,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人起效了!
阵法本是为司徒钰量身定制,而当下,由于关无寄的失误,沾染上阴灵的变成了众百姓。阵法终究不长眼,揪着阴灵便往青莲月塔塞。
司徒钰的属下忽然站起来,指着大门高声道:“那是个阵法!”
“把活人塞进去,也不知道传送到哪里的邪术!”
台下,人群失声尖叫,又不知谁喊了句:“找到做阵的人了!”
陌尚不知被谁拉扯了把,回头,发觉是司徒钰那位属下。
他用力一挣,谁料对方早备好了绳索,往他身上一甩,道:“你的手心,有和阵眼相同的图腾!”
关无寄尚在昏睡,陌尚无人解救,被牢牢禁锢着。他本就不善言语,这会儿更是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人赃俱获,方才那个和你一同上来的异族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一个下毒,一个布阵,好大的胆子!”
喧闹中,忽听啪的一声脆响。
那名属下捂着脸倒在地上。
他抬头看去,上方站着个黑衣女子,目光冷冰冰注视着自己。
“你才好大胆子。咱桃源自己的事儿,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来找死,就带着你的三皇子一起滚出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