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一介女子,力气却出奇地大,且这个招式极难挣脱。陈玖只觉呼吸开始困难,一张脸憋得紫红,反击速度不觉慢了许多。
多年打下来,暮烟也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伸手抓住他一只胳膊,向身后掰去,一面固定着他的脑袋,将人扭成一个要断气的姿势。
彼时,陈玖已觉得生不如死。
援兵赶来时,暮烟勒着陈玖,目光凌然扫了圈众人,以示警告。
手头有人质就是好办。
陈玖的属下不敢妄动,暮烟便勒着陈玖一点点向后退。
臂上猛然一发力,陈玖这回没挺住,直接昏了过去,暮烟低头一看,心底暗喜。
她立刻将人往背上一甩,从窗子那边跳出去。
身后援兵已架起弓箭,而暮烟将陈玖垫在背后,他们也不好随意放矢,指不定就射到自家主子背上了。
暮烟背着陈玖逃了一路,再回到关无寄的那间茅草屋时,那边依旧被一群群烨族兵围着。
她回头看了眼那一长溜儿追来的人,双手抬起陈玖,向远方一扔。
只听咚的一声,那么多召仁门人手忙脚乱,拥挤碰撞下,竟没一个接住陈玖,那可怜的家伙,也重重落到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他却忽然醒了过来,喘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彼时,暮烟已冲进茅草屋,陈玖被门人扶着站好,茫然看着茅草屋内发生的一切。
一群人为关无月治疗时,那女子忽然冲过去,拔剑砍向关无寄的脖子。
关无寄当即起身,与之缠斗起来。
首领大喊:“上前拿下刺客!”
不等那些人冲上前,暮烟已将关无寄逼到一堆破物什旁,再次展开攻势时,关无寄向后退,一脚踩在了那对东西上,只听哗啦啦数声,乱七八糟的东西摊开,将两人死死围在了里面。
能伸展伸手的空间极小,暮烟的长剑派不上用场,只得伸手掐住关无寄的脖子。
关无寄却不知从何方掏出一把匕首,挣扎着抵在了暮烟喉咙处。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止备一样武器。
烨族与召仁门众人呆呆地望着两人缠斗,又因为被困在角落,周围有东西挡着,外人不便冲进去帮忙。
几个烨族兵上前,吃力地搬开挡着暮烟的那些旧物什。
都是当初建屋子没用上的碎石与木材,沉重无比,众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拉开一桩木头。
里头,暮烟紧紧掐着关无寄的脖子,掐得他面色发紫,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被她别着,使不上力,更无法靠近她的皮肤。
众目睽睽下,暮烟对着关无寄怒吼:“姓关的,我费尽心机,一步步靠近你,得到你的信任,为的就是这天啊。”
“我告诉你,所有帮过烨族的狗,都得去死!”她红着眼睛,嘶吼道,“见利忘义的小人,卑鄙至极!”
关无寄只觉气有些喘不上来,却也没觉得要命,心知暮烟在放水。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关无寄眼眶一热,以众人无法捕捉的幅度,对她摇了摇头。而事已至此,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消息既然已经走漏出去了,那么卧底,肯定会在他们四人中,所以他们四人,必有一人出来替罪。
她说那些话,有意在引导烨族与召仁门相信关无寄的立场。暴露自己,以保关无寄这个卧底。
暮烟背对众人,撑在关无寄耳畔轻声道:“杀了我。”
杀了她,证自身立场。
“我奉天子之命来这里,为的就是保住你。”暮烟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不容反驳,“这事我的使命。”
“我带着我的使命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她闭上眼,忽然蹲下来,藏在那堆杂物后头——一个外人看不到的角落。
暮烟忽地出手,紧紧握住关无寄的手腕,带着他手中的匕首,向自己心口一送。
不同于刺无月的那一记,她这一下子,刺得果断而精准。
利器猝然破开皮肉,刺穿有力跳动着的心脏,霎时,鲜血喷涌,有几滴溅到关无寄脸上。
关无寄正对着众人,众人见他喘过一口气,脸上又溅上血迹,便当他杀了那女刺客。
而他尚未起身,呆然坐在杂物堆内,望着女子胸口鲜血横流,一滴滴划过匕首,无比刺目。
暮烟翘了翘唇角,张开唇,气若游丝地对他道了四个字。
“天下清平。”
语毕,她抬手,拍下他的掌心,似在做一个击掌为盟的动作,一如当时在酒庄前的情景。
手脱力地垂下,她合上眼,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男子轻微的哽咽声,应了她相同的四个字——
“天下清平。”
关无寄从杂物堆中站起来,一点点艰难地爬出来。
面色苍白,神情空洞,身上尽是暮烟的血,活像个修罗般走向众人。
众人上前,问他是否有事。
关无寄不答,拍了拍衣裳,冷声道:“我查了这么多天,真没想到竟会是她。”
他向陈玖走去,彼时陈玖的状态也不甚好,方才从窒息中解脱出来,脑袋又挨了大地重重一击,这会站着不昏过去都觉吃力。
同样状态极差的关无寄走到他面前,拱手作揖,一低头:“真的,关某真的没想过卧底会是她,还将她招进来,给贵门添大麻烦了,关某实在惭愧。”
关无寄说罢,转身回望那一片狼藉,杂物堆后,有点点鲜血洒落,提示他方才发生过什么。
众人一点点清理着杂物堆,最后将暮烟的尸体拖出。关无寄则再没回头,走向无月那边,坐了下来。
卧底已浮出水面,烨族的都信了关无寄,召仁的都忙着照料陈玖去,茅草屋再次恢复平静,不过屋中少了一人。
三人围坐,一片死寂。
纵然杜若使了不少灵力,将无月从昏迷中救了过来,这会,她仍觉得胸口很疼。
她呆呆望着地面,一些不好的回忆又泛了上来,原来疼痛是这般令人难受的,流血会感到冷,乏力,酸麻。
原来,那个小姑娘就是这样,在剧痛,冰冷与乏力中死去的。
她捂着脑袋,一转眼,目光又触及到那边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上,忽地想起,方才又有一个姑娘这般死了。
无月揪紧衣角,垂首,皱眉,无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