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国民把打鱼攒下的所有钱都给了自己的弟弟娶媳妇,不过弟媳妇跟钱会计的媳妇平日走得亲近,在刘国民看来倒是一场孽缘。
刘国民不想同妇女同志磨嘴皮子,抬起脚走到钱会计面前,拎着他的领口,鹰眼锐利:“如果你还算个男人,就把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
“刘伯。”门口的顾安阮淡淡道,“你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她把柴火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今早村子有不少看热闹的,想必也都听到了钱会计承诺将之前欠下盖阿婆的柴一并还上。”
钱会计的媳妇盯着自家的丈夫,她一看他那闷不作声的样,就知道顾安阮说的是真的。
见事情已经闹大,钱会计的媳妇如果此时认怂,以后在村子里怎么做人?并且在刘国民弟媳妇面前还怎么相处,索性,死都不认账。
钱会计的媳妇没认出顾安阮减肥后的模样,以为她是外村人,就指着顾安阮破口大骂,“你这个外村的赔钱货!还跑到我们村子来挑拨,我看是你存心想贪那盖阿婆的柴吧!”
顾安阮的用左手包住了钱会计媳妇指着她的右手,打蛇要打七寸,对付敌人前,表面还要默不作声。
她的左手偷偷运上力气,疼得钱会计媳妇呲牙咧嘴发出阵阵嘶声:“究竟是谁在挑拨?你让钱会计给大家说说,男人都没发话,妇人在那里自导自演给谁看呢?”
看热闹的人群里,总存在不嫌事情大的。
过去不服钱会计的人,趁着这个机会,也把火气迁在钱会计媳妇儿身上,“钱会计!我今天领柴的时候可是看见了,你跟人家三名妇女道歉呢!还说你以后要做个好人!”
钱会计夫妻俩被人端到台面上说,脸上越来越挂不住。
“……你们……”说着说着,钱会计的媳妇就哭了起来,“都是一个村的,你们就这样对我们家。”
“够了!”顾安阮弯下腰整理柴火,她从一堆柴里捡起来其中一根,然后站起来,指着钱会计的媳妇,“收起你扮猪吃虎的那套吧!你这个样子,我见得多了。”
钱会计的媳妇怕顾安阮用柴条抽自己,收住了哽咽,她咬着唇:“有话好好说嘛。”
顾安阮走到钱会计媳妇的面前,在她的耳边低语,“你可知道我见到的那些人都现在怎么样了吗?”
钱会计的媳妇被这冰冷的语气,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有些结巴地问:“……怎……么……样……?”
“那些人在牢房里,正幸福的,度过晚年呢。”
虽是冬日,钱会计媳妇的额头上,还是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而另一面,被刘国民牵制的钱会计,也没得讨好。
男人冲着自己的媳妇嚷嚷:“别再丢人现眼,这柴本来就是给盖阿婆准备的!”
钱会计媳妇闻言,只能尴尬地对顾安阮笑了笑:“大妹子。先前,是俺不了解状况,咱们有误会,说开不就好了么?”
欺软怕硬。
顾安阮来到这个年代,碰上的坏人,倒都有这么一个通病。
她弯下腰,并没有回应钱会计的媳妇,而是重新把那根柴重新用绳子绑好。
刘国民放开钱会计的领口,丢下一句:“好自为之。”
这便跟着顾安阮一起走出钱会计家的门。
看热闹的邻居,也大都散去。
“我倒没想到淮年的小媳妇,是这般能干的人。”刘国民跟在顾安阮的后面,他夸赞道:“小顾同志。方才要不是你,我真拿那婆娘没折。”
见顾安阮把柴火换了个肩膀,刘国民搓着手,“小顾同志,我来拿着吧。”
顾安阮不喜欢虚让,因此也不像其他妇女那般嘴里说着不要不要,不要到最后还是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她点了点头,把柴火交给了刘国民。
“方才,你给那个婆娘说了啥子?”刘国民挑眉,笑呵呵道,“我瞅着那钱会计媳妇的脸,白得跟个女鬼似的!”
顾安阮抿着唇,半晌后,蹦出一句:“没什么。”
盖阿婆和沈桂花在下个胡同口,见到他们俩前后脚过来。
沈桂花跑过去,双手拉着顾安阮,“安阮。那婆娘没欺负你吧?”
顾安阮摇了摇头,“有刘伯在,没事的。”
她同沈桂花介绍着刘国民,并把功劳套在了刘国民一个人的身上。
刘国民被说得不好意思,他挪了挪肩头上的柴,“都别在外面吹风了,咱们快去盖阿婆家里,给老人家点上柴火,热乎了后再唠嗑。”
沈桂花有点儿拘谨,刚刚顾安阮在钱会计的家里,所以不知道那钱会计已经把顾安阮的形象在盖阿婆面前黑了一遍。
好在,盖阿婆明事理,将钱会计用拐杖给赶走,没再听他添油加醋的鬼扯,但是沈桂花总觉得,盖阿婆心里憋着事。
沈桂花不知道,如何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传递给顾安阮。
这路上,坑坑洼洼的,她们两名女同志分别搀扶着盖阿婆的左右胳膊。
刘国民扛着柴火,在寒风中还唱着山歌。
*
与顾安阮分别以后,陆淮年回到科研所,把自己想做的决定告诉了陆德华。
“淮年。”陆德华一时没了主意,他担心,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巨大风险,“你想好了?真的要铤而走险,去做那个实验?但你也知道那可是违背原则的大事啊!”
陆德华的担忧,陆淮年其实也有考虑。
“爸。”他重重地点点头,“此事我心意已决。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还希望你能够好好护着安安。”
“那是你媳妇。”陆德华当即拒绝了陆淮年,“我凭什么替你护着她?”
“爸!”陆淮年认为自己穿书以前就亏欠安安许多,穿书以后这亏欠仍旧存在,怕就像那无底洞一般的,再也弥补不上了:“我也实在是没有了办法。”
陆淮年苦涩地说。
眼下做出这么一个决定,若是被有心的人发现,怕是要连累整个顾家和陆家。
“如今小.鬼.子猖獗的日子都扛过去了。现在的这些,算得了什么。”陆德华扶住陆淮年的肩膀:“淮年。此事能够维护群众的利益,即使会犯错,我也随你一起去。”
陆淮年拍了拍陆德华的后背,许久后,他道:“我相信,上面会理解我们今日做出的决定。”
没有通知上级,只是说出去考察其他地市。
这是铤而走险的一步,也是拼上所有荣耀的一步。
前面与后面,皆是万丈深渊。
临行前,陆淮年拜访了顾德财,他跪在他的面前,他说:“爸。若是此行,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就给安安再物色其他的人家,就同她说我食言了,对不住她的一往情深……”
顾德财老泪纵横,之前他不同意安阮跟陆淮年接触,也是因为职业的特殊性。
幸福村哪一个妇女同志结了婚,家里面没个男人帮衬着?不然,结婚的意义何在嘛。
顾德财抖着一双手,他对陆淮年道,“这些话,你自个儿亲自到阮阮面前讲去!”
陆淮年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顾德财虽然没有念过书,但大道理也都懂——人民想要安稳的日子,首先就要解决的就是温饱问题。
夜晚,天空中没有星光。
顾德财站在门外送陆淮年,他幽幽道:“你是个科研工作者,你答应过安阮的话,可不能食言!”
陆淮年的身躯一怔,他回过头,对着顾德财说:“爸。也请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当晚。
陆淮年与陆德华两个人,向村民借了马匹,开始启程。
通往京城的路,需经过一片沙漠。
北风凛冽。
因为植被贫瘠,沙土漫天飞扬,陆淮年与陆德华胯下的马儿开始嘶吼。
陆德华一手攥着缰绳,一手遮面:“淮年。我们遇上沙暴了。”
话音刚落,陆德华的嘴巴里灌着的都是沙子。
陆淮年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景况,不过,他的随机应变的能力不错。
晚上路不太平,可见度本来就低,还是等着风暴过去后再行走。
陆淮年跳下马,每走一步,都觉得步履沉重。
“爸。”陆淮年闭着眼,嘴里面喷着沙子,“快下来!”
谁知道惊慌失措的两马匹,挣脱了陆淮年与陆德华冲进了沙尘暴里。
“来。”男人紧紧地拽着陆德华,他的嘴巴里已经吃进不少沙土,“抓紧我。“
而这边,顾安阮四人,抵达盖阿婆家中,天已经上了黑。
其实他们来的路上,天气已经很不好,风越吹越大,要不是刘国民给她们三位女同志遮挡着,不夸张地说,人都能被刮倒。
到了盖阿婆家。
“盖阿婆。我回去啦!”刘国民将柴火放下,对着盖阿婆说:“阿婆。不然一会儿,起了沙尘暴,就不能走了。”
盖阿婆刚拿起竹篓暖壶,想要给刘国民接杯水润润喉咙,“国民。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走啊。”
“不啦。”刘国民冲着顾安阮挥挥手:“小顾同志,下次再见哈。”
“刘伯再见。”顾安阮也有礼貌地朝着刘国民挥手。
盖阿婆放下暖壶,再转身,那刘国民的身影早消失在夜色中。
已经有沙尘,掠过盖阿婆的脸颊。
她回到屋子,将门栓得严严实实的,风仍然是得门框飒飒作响。
“我看这天不好的,你们母女两个,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盖阿婆提议道。
“那怎么能行呢?”沈桂花站起身,虽然自己也没有住的地方,她连忙摇头,“我跟安阮今天已经劳烦您很多次……”
盖阿婆拄着拐杖,颤颤微微地走到顾安阮的面前,她没有理会沈桂花,眼角有几滴泪,“说实在的,还是我亏欠你们多一点。”
顾安阮的心提上了嗓子眼,自从在钱会计的家门口看到了钱会计,她就知道盖阿婆迟早会问自己关于她孙子的事情。
因为不知道盖阿婆心里想着什么,沈桂花一个箭步,将顾安阮给护在身后:“盖阿婆。我跟安阮,还是不要打扰您休息——”
沈桂花话音刚落,就拉着顾安阮的手,要走。
“坐下!”
盖阿婆堵在门口,她的拐杖摔在木桌上,声音带着震撼。
沈桂花虽然害怕,但左手依然护着顾安阮。
顾安阮的个子比沈桂花高一些,她嵌住沈桂花的左手,未来得及等沈桂花反应,便反手将沈桂花护在了自己身后。
“阿婆。你孙子的进牢房的事情,跟我有关。”顾安阮的脸上丝毫没有畏缩,“但是您自己也清楚的——您孙子当时怎么羞.辱我的丈夫……”
盖阿婆蓦然她爽朗的笑道:“你们还以为,俺这老太婆要吃人嘛!”
“哎?”沈桂花从顾安阮的身后探出脑袋,“盖阿婆。您……”
“安阮。”盖阿婆迈着小脚,她走到顾安阮的身边,“俺老婆子能这样叫你么?”
顾安阮的手被盖阿婆攥得紧紧的,她一时语塞,这还是顾安阮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算不出盖阿婆内心在想什么。
“别怕。”盖阿婆的手皱皱巴巴的,有许多老年斑,与顾安阮嫩滑的肌肤,形成对比。
她宽慰着顾安阮,“俺今们下午,听到旁人说起我那孙子在幸福村的事,是俺老婆子对不住啊……”
虽说先前,盖阿婆做了土.匪的老婆,但是那王杰的爷爷送给盖阿婆的贵重物件,她一样都没有穿戴过。
“阿杰他爷爷,这辈子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盖阿婆提起过去,牙齿后跟咬得真切,“安阮。是阿婆没养育好那小龟孙,给恁们家造成了负担,阿婆对不住你呀——”
好的父母,有长歪的孩子,倒也不算奇怪。
那王杰,是盖阿婆大儿子的独苗。童年遭遇了父亲身亡,便认定唯有拳头硬,才能够在这个社会生存。
她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手绢,“这里头有两百块,是俺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你放心,干净着呢。”
顾安阮摇头,当下拒绝了盖阿婆的心意。
“阿婆,这我不能要。”
做错事情是王杰,又不是王杰的奶奶。
“俺知道,这些钱远远不够弥补杰儿对恁们做的那些,但这是俺的一片心意……”
盖阿婆解开手绢,里面花花票子,看样子,是老人家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
沈桂花觉得羞愧,她为刚刚那样怀疑盖阿婆而感到羞愧:“这钱是你留着糊口的,我们不能收。”
盖阿婆一再坚持,顾安阮在沈桂花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收下了钱。
老人家这才开始准备晚饭。
“安阮。”沈桂花见顾安阮拿着钱,“你这是做什么?虽然王杰欺负了你,但是你从一个孤寡老人的手里接过钱,是几个意思?”
顾安阮没有作答,她只是将刚刚盖阿婆给她的钱,塞进了床铺下。
“呸呸呸。”沈桂花暗自咬舌,她走到顾安阮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妈把刚刚的话都收回!我就知道你不会那样做。”
顾安阮当面接受盖阿婆的歉意,是为了让老人家心安。
现在,她把钱原封不动地给盖阿婆放在床榻,也是走了以后,老人家能有个积蓄可以度过苦日子。
此时盖阿婆从厨房端回来一大碗野菜粥:“饭来喽。”
见沈桂花与顾安阮不说话,盖阿婆把菜粥放到桌子上,她的手搅着衣角,有些忐忑:“这是头个月,俺从那山沟里挖来的,你们别嫌弃啊。”
“不嫌弃的。”顾安阮连忙道,她拿着勺子舀了三碗,“妈。咱们也饿了一天,坐下来陪阿婆吃饭吧。”
“好嘞。”沈桂花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大大咧咧地端起碗喝了起来:“这汤好喝着呢。”
“好喝就好。”
盖阿婆笑盈盈地看着面前两人,也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吃过饭以后,顾安阮自告奋勇地去洗刷碗筷。
院子里的风声很大。
顾安阮的耳旁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快去救他。”
他是谁?
顾安阮环顾四周,可是周围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心头开始隐隐不安。
“安安。”似乎是陆淮年的声音,顾安阮手上的擦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风里好像真的有陆淮年的声音:“安安。对不起。”
另一边,陆淮年与陆德华的衣服里、鞋子里、耳、鼻、口全是沙土。
在恍惚之中,陆淮年似乎看到安安从远处走过来。
陆德华刚刚险些卷进沙暴里,现在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
情况对于陆淮年来说,很是不利,首先面对的是去哪里躲避这场沙尘暴。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的是因为马匹的消失,他们预备的干粮和水,也被带走。
就在陆淮年要倒下的时候,顾安阮的声音在这风中越发清晰。
原本应该在盖阿婆家中厨房洗碗的顾安阮,忽然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带到了陆淮年的身旁。
就在又一波沙暴就要再次把陆淮年和陆德华卷上天的时候,顾安阮及时转动了胸前的玉坠,三个人共同进入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