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民政局门口。
程宴深穿着黑色大衣坐在轮椅上,在他身后是为他撑伞遮去风霜的简晓东,站在他对面的是拿着一个绿色本子的沈惊棠。
两人无声相望,许久,还是沈嘉淮下车来催促,“小鹿,你们说完了没?”
因为沈嘉淮的催促,沈惊棠看着眼前的程宴深,红了眼眶,眼角湿润,哽着声问:
“阿宴,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男人动唇,眼底一片不舍,缓声道:“棠棠,你以后,不要再遇到现在的我,我希望你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幸福,快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硬扛,不要再掉眼泪。”
闻言,沈惊棠笑着摇头,“不会的,我以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你。”
话落,她猛的向前一步。
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他出其不意弯腰抱紧他的脖颈,温柔的声线染了哭腔,用彼此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
“阿宴,你行事要注意安全,我会在江南乖乖等你来接我。”
他知道她担心,知道她不舍,但此时的分离是必要的,为了让她安心,他轻抬手,悄无声息把自己的手机放到她口袋里。
男人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酥酥麻麻,很有安全感。
“嗯,我会想你的。”
这是两人分别前的最后一个拥抱。
但这个拥抱,却刺痛了应隐白的眼。
他坐在车里,冷着一张脸看着,当他们不舍分离时,他攥紧了拳头,问身侧的冯进,“查清楚了没?是不是真的离婚?”
“确认过了,两人办理的离婚是真的,在法律上,两人不再是夫妻关系。”
得到这样肯定的一句话,应隐白眉目这才舒展了些,但也仅是一下。
得知沈惊棠现在是单身,可程宴深却还是不舍的在民政局门口抱她,这画面让他看得十分揪心,程宴深真该死!
“打听清楚了没,棠棠接下来去哪?”
冯进:“沈公子那边申请了航线,他们待会儿应该就会回江南。”
闻言,应隐白眉梢一挑。
“我们今晚也回去。”
听到他这话,冯进一惊,推了推眼镜,犹豫了许久后,忍不住提醒道:“老板,孟斯年被抓这事,你先前不是怀疑是程宴深动的手,我们现在要是回江南了,那程宴深的把柄,我们岂不是不能……”
然而,不等他说完,应隐白就冷嗤出声,“你觉得什么对程宴深最重要?”
这个问题问得冯进一懵,就在他正懵着时,应隐白勾唇笑。
“对他而言,棠棠最重要,如果背后真是他在搞鬼,他不可能会冒这个风险,毕竟,沈家的门可不好进。”
他爱沈惊棠,所以知道,程宴深落到此番田地,他的爱会转变到哪个方向。
因为爱对方,所以他会选择放手。
如果他们在一起,那么生活里必少不了摩擦,冷战生气会把彼此的情意消磨。
程宴深是个骄傲的男人,他不会允许自己最后留在沈惊棠心里,只是个无能的形象,所以,在他一无所有时,他提出离婚。
最初得到消息说两人要离婚时,他还不信,现在亲眼看到了,他这才安心。
心安了,他便也就能放心接下来的计划。
因为林听寒的失踪,他缺了更便捷的大脑技术来控制底下的人。
但他还有蛊,那些被他种下蛊的人,这辈子都能只能听他的命令行事。
想到这,他吩咐,“我们这个月要送往苗疆接受培训的那群妇女小孩,今天就出发,我希望他们在后天,直接交易。”
冯进惊诧,“这么快吗?”
应隐白冷晲他一眼,但并未出声训斥。
可他虽未出声训斥,冰凉的眼神却是足以说明了一切。
眼看着沈嘉淮的车子驶离,应隐白眯了眯眼,直接道:“去机场。”
冯进虽不能理解他此番行动,但还是应下,下一秒吩咐前面的司机。
在去机场的这路上,应隐白闭眼沉思。
他决定在脑里好好的筹划了一番,现在沈惊棠和程宴深离婚了,离婚还是程宴深提出来的,她肯定很难过,在她伤心的紧要关头,他可得把握住机会。
只要他时时陪伴,耐心呵护,自己总会在她心里占得一席之地的。
目送沈惊棠离开后,程宴深心情不甚明朗的低头,声音略显寡淡,“回去吧。”
简晓东见他心情不好,宽慰道:
“老板,你别太难过,等应隐白露出了马脚,我们顺藤摸瓜抓到他的把柄,那时,你就能和太太团聚了。”
程宴深看着手里的离婚证,浑身上下还是什么劲都提不起,“我知道的。”
但刚才的离婚是真的,他和沈惊棠的感情在法律上不再得到认可了。
与此同时,车上,沈惊棠靠在窗户上郁郁寡欢,等红灯时,沈嘉淮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现在心里难受,轻声安慰道:
“小鹿,没关系的,等到了江南,哥给你办一场宴会,我会把江南所有的好男人全都邀请来,到时,随便你怎么选。”
“他们的颜值才能情商,不论哪个,都能甩程宴深一条街,到时候包你满意。”
听着他的安慰,沈惊棠轻轻的勾唇笑。
她想,这大概就是家人的温暖吧!
她很想告诉他们,其实她和程宴深现在是在做戏,但她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她可以告诉他们,但绝对不是现在。
一夜的飞机,翌日,沈惊棠抵达江南,白知乔和沈世镜老早就在家门口等着她。
看到她,两位长辈眼底一片红。
看着这样的他们,沈惊棠没忍住,也红了眼眶,她张唇唤,“爸,妈。”
这声“爸”和“妈”,两人真的等了许多年,白知乔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来抱她时,直直往下掉。
她抱紧她,手拍着她的背,抽泣道:“回来就好,我们小鹿回来了就好。”
来到这个陌生的家中,沈惊棠未有半点不适,她没任何不适,是因为大家给足了她安全感,每个人看她时,眼底都溢着宠。
坐了一夜的飞机,大家考虑到她会困会累,也没拉着她说话,只带她去房间休息。
她从小失踪,下落不明,但属于她的房间,白知乔每年都会花心思,每一年,她的房间都会发生一点新变化。
今年,她23岁,房间主色调是梦幻紫,带她进去时,白知乔有些局促,这种局促,是害怕自己的眼光和女儿不一致。
“小鹿,妈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年前,我就按照自己的喜好,为你重新装扮了这间房,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立马让人翻新。”
眼前的这间房,不仅大,色调气氛还很梦幻,是沈惊棠以往在电视里才看到过的。
她朝里走了几步,唇角上扬,轻声道:“喜欢,我很喜欢,像是公主的房间。”
听到这话,白知乔眼里是止不住的泪水,她牵着她往里走,温柔的说:
“我们小鹿就是公主。”
随着她这话出口,沈惊棠的眼再次湿润,她能感受得到,白知乔是真的有意把她当公主宠。
没多久,白知乔便出去了。
等到她出去后,沈惊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给程宴深发信息。
结果信息刚发出去,她的口袋突震动了两下。
这种震动让她动作稍缓,随之,她低头,抬手摸了摸口袋,发现是一部手机。
而这手机是谁放进去的,不言而喻。
她是知道他手机密码的,当下也没矫情,直接输入,直觉告诉她,他把他的手机留给她,是想对她说什么。
结果,果不其然,手机打开一看,界面郝然是录音那个软件。
最近的一条录音是近两月前,那时,他们还在医院。
在决定听之前,沈惊棠先朝着沙发那边去,她不知道程宴深给她留了什么录音,心中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深呼一口气后,她按下按钮,没多久,她便听到了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
“棠棠,是我,我是程宴深,你的丈夫。今天我……“
听着录音里他的声音,瞬间,沈惊棠觉得他现在就在自己身旁。
他的声音,让她觉得格外的安心。
随着她把录音全听完,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一直一直以来,程宴深真的给足了她安全感。
很多她未想过的事情,原来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提前考虑到了。
他那个笨蛋,要不是她看破了他的计划,那他肯定不会把录音给她听。
想到这,她抬手抹了把眼泪。
下一秒,她从程宴深的手机联系人里,找到简晓东,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接到这通电话时,简晓东非常诧异。
他看着眼前在给江川交代事的程宴深,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小声问:“老板,你手机什么时候掉了?”
闻言,程宴深抬头,轻扫他一眼,正皱眉听不懂他说的话时,就看到他举着手机,当即,飞快放下手中报表。
忙声说,“把手机给我!”
见他这般急,简晓东自是不敢耽误。
然而,他刚把手机递过去,程宴深就喜笑颜开冲着手机那头的人道:“棠棠。”
见状,简晓东默默和江川对视了一眼。
有句话,不知他们当讲不当讲。
老板你啊,多少有点恋爱脑。
沈惊棠柔柔勾唇笑,“阿宴。”
“到那边,还习惯吗?”
他的关心,让沈惊棠心满意足。
她就像是找到了人分享喜悦一般,叽叽喳喳,话说的不停,“习惯,爸妈对我很好,我还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大很漂亮,还是妈妈亲自装扮的。”
从她雀跃的口吻中,程宴深不难得知,她到江南,的确是一切都好。
得知她好,他便放心了。
现下,简晓东和江川都很有眼力劲的出去了,他想说的话便也就肆无忌惮了些。
男人眼底柔情四射,瑰丽的薄唇上扬着,“棠棠,等我来娶你回家。”
“娶”字对于他们俩来说,有种特别的含义,他们俩领证领得含糊,虽说婚内恋爱认真,可到底还是缺了仪式感。
时至今日,他们还没有一场亲属见证的婚礼。
从他的录音里,沈惊棠知道,其实他一直有在准备。
一直以来,他就不想将就她,只要他出手,那便是给她最好的。
他虽不在眼前,但沈惊棠脸上还是染了一层浅粉,她垂着眸,柔声回应,“好。”
她就待在江南,好好享受着和父母家人在一起的温馨生活,等着他来迎娶她。
结束和她的通话没多久,简晓东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程宴深见他表情很是激动,心中有所猜测,便淡声问:
“应隐白那边行动了?”
简晓东疯狂点头,不忘拍他的马屁,“老板,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程宴深只勾了下唇,他就知道他和沈惊棠离婚的消息被他听了去,肯定会坐不住。
他本以为最快,他得一周后再行动。
却不曾想,他竟这么迫不及待,这才短短一晚,他便开始了。
不过想想也是,应隐白那边,现在肯定忙着去讨好沈家父母,甚至还会心存妄想自己要做带沈惊棠走出苦难的男人。
他也就是摸透了应隐白这个心理,否则事情不可能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看着眼前的文件,程宴深随意的翻开,当目光寻到数据处时,他轻轻的掀唇。
“应隐白那边,你们继续跟进着,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需要做的是一举歼灭他身后的所有势力,那么大个集团,他们肯定有留后手,而且,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那边是不是烟雾弹,这还待深入探寻。”
他考虑得周到,简晓东心中敬佩,很快便应下,“好的老板。”
与此同时,江南应家。
应隐白刚到家,迎面而来是一盏杯子,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往他身上摔。
这种事经历的多,他都习以为常了。
以至于闪躲闪得格外流畅。
他甚至还很平静的喊他,“爸。”
应立身气得脸都快黑了,他虚指着他,咆哮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当然。”应隐白越过一片狼藉,直接坐到了沙发上,“我怎么可能会忘了您。”
他这般,应立身还真是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最终,他叹气坐到沙发上,愁眉不展,“现在孟斯年被抓进去了,你怎么保证他不会把我们给泄露出去?”
应隐白弯腰前倾,浅浅勾唇笑,话语格外肯定,“他不会的。”
他说不会,应立身却觉得很可笑,甚至冷笑反问,“不会?你拿什么保证?”
闻言,应隐白抬眸,眼尾上扬。
吐出的话格外狠辣,“他妹妹的骨灰。”
短短六字让应立身浑身发凉。
曾几何时,他还拿他当个孩子。
却不曾想,短短几月过去,他的行事作风竟已狠辣到这般地步。
拿人家妹妹的骨灰去威胁,还真是……
待在楼下,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到了后面,应隐白索性直接上楼。
上楼后,他先去洗了个澡,洗完出来躺下还没两分钟,就接到了冯进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冯进的声音有些急,“老板,他们那边刚要入港交接,您父亲那边却突然打来电话喊停,您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是要继续完成交接还是……”
听到这话,应隐白合上的眼猛的睁开,瞳眸里是一片怒意,他直接下达命令道:
“一切按我们的原计划来,以后,他的电话,他吩咐下去的事,可以一概不理。”
随着他这话落下,电话那头的人犹豫了一阵,“但老板……这,这样的话,您父亲那边会不会勃然大怒,毕竟是他带您……”
走向这条路的。
后面那几个字,他没说出口。
但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可就算如此,应隐白仍旧选择我行我素,他寒着声质问他:
“那你是听我的?还是他的?”
冯进立马噤声,这些年来,他一直跟在他身边工作,当然是听他的。
两人的电话刚结束,还没过去多久,他的房间就被敲的轰然大响。
那扇门就像是要被拆下来似的。
门外,应立身勃然大怒,“应隐白,你这个逆子,给我滚出来!”
“你凭什么撤销了我的命令,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做法,就是在引火上身?”
“你想过这事要是暴露了,我们的下场吗?你有站在应家的角度想过这事吗?”
听着他狂躁的敲门声,应隐白仅勾唇嗤笑,他让他出去,他倒是也还没蠢到主动开门找骂,当即,摸到耳机戴上,选择无视。
这应家在应立身的手里这么多年,至今没什么气色,也是时候该变变天了。
他应隐白,将会让应家变大变强!
两日后,应隐白去沈家找沈惊棠。
没得到应允能进沈家大宅的门,他只能站在门外,等了许久,只等来管家一句,“不好意思啊应公子,我家小姐谁也不见。”
得到这个回答,应隐白拧眉,着急问:“你有和她说,我是谁吗?”
管家点头,“说了的,但我家小姐就是不愿意见你,应公子,你回去吧,我家小姐这两天心情不好,都不吃不喝两天了。”
得知这个消息,应隐白心中很是担忧。
在管家要进去之前,他拉住他的胳膊。
“她不吃不喝,难道沈太太他们不劝着点吗?这样下去,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管家叹气,“不是太太没劝,而是不管我们给她送去什么,她都会说没胃口。”
“就昨晚,太太亲自给她熬了汤,她没喝两口,就吐了出来,请医生来看,说她这是因为心情原因,得了厌食症。”
“厌食症?”
“是啊。”
他话刚落,一辆蓝色的玛莎拉蒂驶来。
应隐白知道这车沈嘉淮开过,当即,抬手拦了下,车窗下滑,一张昳丽的脸出现。
沈嘉淮把他从上打量到下,挑眉问: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