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补仁在家床上躺了七八天,才缓过劲来。会计职务虽然被撸掉,房子可算是被保住了,处理的结果还算不错,觉得还比较欣慰,心情就好了起来。
最近几天没什么事情,心里又敞亮很多,真的让他觉得自己真有‘无官一身轻’的感觉。自己官不大,平时忙这忙那,听人吆喝来吆喝去的,似乎连板凳都没坐过。
最让他不爽的是,有时还得孙子一样在支书面前低三下四的做着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言行。
支书还真不要脸,听了就些奉承的话竟然不知道脸红脖子粗?明知道听到的都是些违心奉承的语言,他也能听的下去。还美滋滋的。
让他搞不明白,他怎么听的就那么开心呢?是不是没当过大官体会不到那被奉承的感觉。还是人天生就是个十足的笨蛋。就喜欢听别人夸赞啊?
还是坐到一把手的位置上好啊,整天就是专门听好话,脑子就是晕了也没什么关系。那肯定也是一种享受吧。正常的思维就是跑的没了踪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惜自己坐不到那个位置上,只能看着别人吃着酸甜葡萄,只能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不知道是酸味,还是甜味。干流着口水。
唐补仁干脆一直睡在床上思考着这些问题,回忆着自从干会计以来的这段经历,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到底自己错在哪了,寇庭在整自己?不像,人家做的都是合乎情理的事啊。到底错在哪呢?他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怎么也不得其解。
中集家离唐补仁家也不过几步路,一抬腿也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喊上了:“老三,在家孵蛋的吧。”
唐补仁比中集年龄上就大三四天,从来就不把大那三四天当回事。平时就喊老三,口气上让别人听了也分不清谁大谁小。
唐补仁也从不计较。一听他喊话,就知道这个家伙是来取笑自己的。不能装听不见啊,就迎了出来。装出一脸的笑容来:“哦,老二啊?有事吗?”
“看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来你这里了?你当你家是八宝金銮殿啊?别人进不得。”中集就是中集什么时候都要压人一头。唐补仁知道自己在舌头上永远不如他,也就不再搭腔。
伸手给他递过一个板凳来。待中集坐定后,又给递根烟过来。还给点上了火。中集深深地吸了口烟,心里从特别地满意,满意香烟的味道,也满意这个堂兄的热忱招待。
重重地吐出一口烟后,中集才开口说话:“不知道会计是怎么给弄丢的吧?”
“不知道。”唐补仁老老实实地回答。
中集吸了一口烟又说道“俺就知道会这样,官都被撸了,还不知道原因。俺替你打听过了,你得罪了大小眼。你可不要因为我跟他有过节,来挑唆你的。你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俺不知道。俺就打听到,他叫姓寇的这么干的。要不是堂兄弟,俺可不会来跟你说这些的。”
唐补仁不再沉默了,嘀咕起来:“俺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俺不是一直对他好好的嘛。”
“你才干几天啊?这里面有好多道道,一不留神,栽了个大跟斗都不知道。就像你现在这个样,被人整成什么样子了?刚盖好的房子差点都让人给扒掉。
俺还听说大叔还去给人家磕头了,才保住房子。你看看你这点出息,混成什么样子了。把老爹的脸都给丢尽了。但为有点出息,也不至于去给人家磕头啊。
你就让他扒扒看嘛,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这个胆子。家里放着那么一个大团长不用,还低三下四地去给人磕头。说出去,都让人看不起。”中集越说越有理,越说越来气。
中集数落了唐补仁一个多小时,唐补仁一点脾气都没有,耷拉着脑袋,任凭他说下去。
最后中集撂下一句话:“以后要听我的,我替你出这口气。”
高小蛾听说‘三愣子’被寇庭整掉了,开始还很高兴,一想到自己是儿子兴高还在人家寇庭的手下做事,心里突然就担心起来。
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俩她这做娘的比谁都清楚。儿子哪里是人家寇庭的对手啊。估计两个兴高绑在一起,还有点玄乎。
听说寇庭的妈妈身体不舒服,高小鹅赶紧提上自己家的鸡下的几十个鸡蛋,掂着小脚跑去看看。
这是她高小鹅有生以来第一次拿着东西去送人的事。没办法,为了儿子,还有什么事不可以做的呢。
离的远远地,寇家的人就迎了出来,客客气气地把高小鹅让到屋里。
寇家的人都知道,从来没有来往的高小蛾能来看望他们,纯碎是为了当队副的兴高。不能免了人家好意。鸡蛋收了,还热情地倒茶水招待。
临走的时候,寇庭的母亲拖着病身还给送到大门口,一再地叮嘱:“他大姐,你就放心吧,寇庭会照顾好兴高的。毕竟两家都不容易,会好好的,以后常来走动噢。”
人家都称‘他大姐’了,让高小蛾听在心里,特别受用。还有那句‘两家都不容易’的话,差点让高小鹅眼泪流出来。
是啊,她真的不容易,能拉扯大两个儿子,几乎耗掉了一生的心血。为了这个所谓的家,她变卖了自己青春,还有自己的灵魂。
中集的叔伯兄弟唐满智从队伍上回来探家,让他们一大家子的人都很兴奋,高兴的跟过节似的。为了庆祝,第二天中集的二叔唐大棚,还特意备了一桌酒席。一是为了表示庆贺;二是提高一下社会关系。
要是平常的家宴也就算了,一家爷们几个聚聚也能说得过去。可偏偏请了村会计,和队长寇庭。性质一下子就变了。
老支书住在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满智家出来进去的人他都看得清清的,这下老支书心里就非常不好受了。
再怎么说,满智去当兵的时候都是自己一手操办的,听说那孩子在部队里混的还不错,一进部队集训三个月,就被军首长看中,招到身边当了贴身警卫员。看来将来一定有出息,能混出的样子来。
为此,支书还为自己的鼎力相助而感到欣慰:“俺就知道,这孩子会有出息的,俺没看错吧。”
怎么?一荣耀就忘了恩。吃水还不忘挖井人,最高呼声都给忘了?部队就没教育这些?支书心里这么责怪着。
这种事,也不能怪老支书埋怨,他也不图桌子上的那点吃喝,要的是面子,一庄子的威望。请到了就不为缺理,到不到场心里都透彻。
毕竟去当兵的时候,报名的全村就有五十多口年青人,个个都怀抱着理想,想到部队里去挥洒青春热血,大展壮志宏图。
为啥单单就选你满智一个人。就你有能耐吗?有本事吗?还是什么地方与众不同?不是啊,那是支书看在是同一个老祖宗的情分上,才选的你。如今你却把这份情义给抛在脑后,能不让人心凉吗。何况支书做事从来就没收过谁的礼,谁的贿赂。全是为了情分。
这事也不能怨满智,本来唐满智私下给爹说过:
“爷啊,你看,咱这虽然不算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可也算是排场了一回,是不是一定要请老支书过来坐坐啊?
即便人家现在不干支书了,也不能忘了人家对咱们的这份情义。更不能做这人走茶凉,让人寒心的事。
再说了,老支书还住在咱们家的附近,请客吃饭这件事又瞒不了,以后见着人家面真不好说话。”
老棚头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又不好自作主张,毕竟侄子中集还和支书多多少少还有点过节。老鹏头接过话题道:
“小智啊,你说的一点也不假,可俺考虑了一夜,也有这个意思啊。可你二哥,他和前面闹的不成样子了。跟个死对头一样,见面就相互掐起来。”
“爷,这样吧,你去跟二哥商量商量。会许能借这个机会,能让他们两个人和好呢。就算是二哥不同意,咱们也是说在明面上。桌子上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吗。会把俺们的意思给老支书传过去的。俺们可没忘记他的情义。”满智小声地对他的老爹说出自己的看法。
“对啊,这法子好。他中集跟人家闹矛盾,可跟俺家没啥关系。就这么办。”老鹏头心里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的儿子,这两年还是很有长进。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步呢,这是多好的心术啊。他对满智竖了竖大拇指,一刻也不停,就跑去征求堂屋坐在桌子上的侄子、中集的意见。想看看他的态度。
老鹏头故意先干咳一下,清理一下自己的喉咙。想引起桌子上其他人的注意。然后低着头趴在侄子的耳边嘀咕:“他二哥,满智刚才跟我提到:‘是不是把前面的请过来?’”
还没等老鹏头把话说完,中集一听就急毛了,他知道‘前面的’指的是谁。冲着自己的二叔就大喊大叫,就怕谁不知道似的嚷嚷起来:“请他?你的意思吗?你不知道他和我的关系吗?那好,你去请吧,我走!”
中集说着就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转身就想走。
真就是老鹏头想象的那样,中集果然暴跳起来。既然收到了很好的预想效果,也就继续演下去吧。老鹏头装出一副一下子让中集就给顶蒙了的样子来,嘟囔着:
“我这不是来跟商量一下吗,也没说一定要请啊。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还急眼了呢?”
还是儿子满智机警,见中集要走,赶忙跑过来,把二哥按坐在椅子上,笑着一个劲地解释:“二哥,这事怪不得他,是我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是我出的主意,都怪我,考虑不周。
俺爷这不是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吗,这个家还不是你说了算。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就当这事没提过,好吗?”
中集的老爹也跑过来一个劲地指责中集:“你这孩子,你二叔这不是来向你征求意见吗,不行你就说不行嘛,你发那大火干嘛啊?”
坐在桌上的其他人也不能光顾着看热闹啊。赶紧地过来说和说和。中集见大家都在劝说自己,捞足了面子,才算平息下来。
这件事后来果然传到了支书的耳朵里,老支书心里才觉得好受点。
原来都是中集搞得鬼啊,和我原来想象的一样,也怪不得老鹏头一家人。
这次满智回来,只有一个月的假期。家里人趁这个机会,忙着到处给满智张罗婚事。这种事不光是一家子人的期望,其实这也是满智的心思,到了这个年龄的人,又有谁不想找个贴心的女人呢。
更何况队伍上那些战友回家后,又有哪个不是趁着这个长假回家娶媳妇的呢?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律。他回家的时候,跑去跟首长告别。
首长一口的四川话:“小唐啊,回去一定要请你们家里亲戚朋友,给你张罗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媳妇。”
“是,一定完成任务,谢谢首长的关心。”他给首长敬了一个军礼。
高小蛾听说满智家要给满智张罗婚事,暗暗地想:
“这个时候不正好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吗,听说满智在部队里混的还不错,出来就是官,怎么都比乡长的官都大。谁家能攀上这门亲戚,那可就是跟着吃香的喝辣的。最主要的是连亲戚都能占着光彩啊。”
高小蛾想到这里,干脆豁出去了,不顾脚小走路那么艰难。一大早就裹好绑腿行装,穿上平时不舍得穿的压箱底的衣服。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就出了家门。
溜达了几十里路,到自己高氏一族的几个出门早的大姐姐们家里走了一遭。会许能寻到个把长的不错的女孩。那些亲戚多少年没见高小鹅来过,家家都对待她如贵宾一般热情招待。
一听说这个妹妹是来找漂亮闺女去攀高枝的,男孩子不仅是个军人,还是个像样的军人。而且以后还是能当大官的军人。
亲戚们打心眼里都非常高兴,都乐意把自家能出嫁女儿喊来给小姨看看。看看能不能先中小姨的意。就是这小姨看不上眼,大家心里对她也心存感激,遇到这么好的事,第一时间能考虑到家里的这些亲戚,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这么折腾一圈,真还就看中一个姨侄女。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很不错。带过来一介绍给满智,双方都没什么意见。
亲事竟然让她给办成了,双方都好说话,把大权交给了高小蛾,认为她是双方家庭最知根知底的人。
用了十天时间,就促成婚事。很快迎娶了新娘过门。
人家队伍上就只给一个月的时间,只能急速操办婚事。这是高小鹅提前就跟女孩子的父母说好的。征得他们的同意和谅解。
高小鹅眼光还真不错,真会看人,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配的上满智这样的人。当这么多年的媒婆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她选的小娘子长得还算不赖,双眼叠皮的,细皮嫩肉的,嫣然一笑,虽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可也不失小家碧玉的温柔,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养眼。
满智父母一看就非常满意,说:“这闺女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我们家的人。看来这都是缘分啊。”
小姑子满荣也很满意,跟着母亲的话题笑着说:“俺也觉得很亲,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是不是前世,她就和俺是姊妹啊。”
满智乐的更是合不拢嘴,虽然嘴上很少说满意,可心里却装满了一百个满意,一千个满意。
婚后相处的十几天里,两个新人几乎天天都腻歪在一起,耳鬓厮磨着,有谈不完的话题,说不完的悄悄话。彼此品尝着对方的味道。
就像满智小声地对荣秀耳语道:“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甜甜的,里面还掺和点香香的气味。”
荣秀杏眼圆睁,小声地嗔道:“是不是加点盐巴,你想把俺给啃了啊?”
“你以为呢,还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真有点想干脆把你整吞到肚子里的念头,这样俺才能走到哪里把你装到哪里。也才能放心啊。”满智满满的爱意,深情地说。
“讨厌,大白天的,说得这么恐怖,你当你是巨兽啊?有巴斗大的嘴巴。活吞了俺?做梦去吧。”荣秀脸上飞上幸福的笑容。柔声地责怪他的爱人。
一对年轻人沉浸在幸福的蜜月里,对爱人的一切都感觉新鲜,都感觉甜蜜和好奇。两个人先垒砌了婚姻的殿堂,然后在这殿堂里,缠缠绵绵地谈起了爱恋。
家里人知道满智假期没几天,干脆都尽量地躲的远远地,给两个新人多留些二人单处的空间。这是家里人给他们最简单的最淳朴的祝福方式。
一对新人整天如胶似膝地缠绵着,难免时常会发出嘤嘤我我的燕语声,撩拨着人的听觉神经,也似乎能撩着人的心肺神经。让听到的人,心扉痒痒的,挠也挠不到,那个滋味非常不好受。
满智的父母,是过来的人,老两口睡在锅屋里,装着聋子还算过得去,满智的妹妹满荣就不行了。
住在套间房子里,她的卧室就在哥哥喜房的隔壁。门上只有一块布帘隔着,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正是青春萌动的花季少女。哪里受得了哥嫂的那种撩人的响动啊。还有那蝶蝶不休的缠绵细语。
用被子蒙着脑袋,棉花塞住耳朵,好容易才熬过了头一夜,就被整了个大熊猫眼。第二天一起来看见大哥后,嘟囔着嘴巴抱怨起大哥:“唉,我说哥,咱不带这样的,整宿整宿那么折腾,你还让不让人活啊?”
本来就是爱红脸的满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自己的亲妹妹。傻傻地楞在那里,冲着妹妹傻笑。“这??????。”
还是满智的妈妈心疼自己的儿子,赶紧跑过来,给儿子解围。用食指戳着一下女儿满荣的脑门,训斥道: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不知道你哥的时间有多金贵吗?过两天就走你不知道吗?就不知道包容一点。都长这么大了,还像孩子,真不懂事,跑来啰嗦什么。”
然后,满智的妈妈转过脸来,就笑嘻嘻对着刚起床走过来的儿媳妇荣秀说:“儿媳妇啊,看这丫头都被我给宠着坏了,等嫁到婆家指不定就能上房揭瓦。”
婆婆的一句玩笑话,逗的儿媳妇捂着嘴噗嗤一笑,儿子,和老公也忍不住笑起来。一大家人都沉静在欢乐的喜庆当中。
满荣撇着嘴巴,不满意地对着母亲说道:“显出来了吧,关键时候,还是对儿子亲。下辈子说什么俺也不托生成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