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还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下了一场大雪,连连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终于晴天了。太阳出来了,阳光格外地刺眼。只能眯着眼睛看那白白的世界。
雪停的时候,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有二尺多厚。面对这么深的积雪,大家都知道来年肯定有个好收成。人们不是经常说,瑞雪兆丰年吗,都把希望寄托在来年的收成上。
面对这么多的积雪,就成了孩子们打闹的天堂,天刚一亮,好多半大的小子,就不顾严寒,衣服单薄,在厚厚的雪上滚打起来。
好多家长们也都笑呵呵地拿着铁锨,木锨出来清理自家的门前雪。两家铲出一条不到一米的小路来。
笑呵呵地相互逗着:“明年的小麦肯定要高产,你说呢?”“
那是肯定的。”邻居赶忙回应着。
希望归希望,可今年的年怎么过啊。看着白皑皑的世界,家盖为办不起今年的年货发起愁来。看着老婆孩子一心盼望过年的那种热乎劲头,想想囊中羞涩,家徒四壁,也只能抱着烟袋狠劲地抽烟袋窝子。
浓浓的烟云没一会就飘满空间不大的小棚子。害得一家老小都跟着咳嗽起来。
最后还是老伴壮起了胆子,发起脾气来,大声地呵斥他:“你能不能别抽那个玩意儿,没长眼睛,难道连耳朵都不好使吗?没听见一家老小跟着你受着洋罪啊?你要闲的慌,就去跟别人学学,推去门口的积雪。”
被老婆这么一骂,家盖翻了翻眼皮,不便发作。只好磕掉烟袋窝子里的烟灰。蹲在窝棚的门口往外看着,想着。
左邻右舍都出来铲雪找路啦。家盖有点懒惰的思想,眯眼看一下天上的太阳,心里算计着,“估计用不了几天,这些雪都会被阳光融化。”他可不想浪费力气去干那个。
一家老小待在草棚里,又没什么事情要出去干,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吧。
可家盖的老婆不让啊,一直不停地啰嗦:“你不会过日子,也看看别人,人家都把路给扫出来啦。你看我们家门口,还堵着,成什么样子,你还指望着别人来给你扫啊。做梦去吧。”
孩子们听不惯父母的吵闹,一个个都跑出去找孩子们玩去了。
家盖的老婆见使唤不了家盖。带着商量的口气对家盖说:“孩子爹啊,你再懒,也得把这棚子到茅房的路给清理出来吧。一家老小的总要去方便的啊。”
家盖实在拗不过去,才找出一把被大火烧了半截柄子铁锨,弓着身子从棚门口往茅房的方向铲起雪来。不到半个小时,也就铲通棚子到茅房的这段路线。
然后跑回来,蹲在他刚才特意铲出的一片空地上,装上烟叶继续去抽他的烟袋窝子。
老婆伸头往外看看他铲的路线,气的差点笑出来:“看你个懒东西,你是属算盘珠子的吗,拨一下,动一下。”
家盖没有搭理自家的婆娘。嘬着嘴巴只顾吸食他的烟袋,想着心事,他要为自家做点事情,也要为庄子里做点事情。他叼紧了烟袋嘴,腾出手来,拔掉右手指上的扳指,举起来,迎着阳光,仔细观察它里面的成色。
他戴它有些年头了,听说它能长出什么花花样,隔三差五的,他总惦记着看看。他常跟些小孩子说,“这叫玩玉。”
第二天一大早,背着老婆孩子,家盖就离开了家。穿上了当年从部队里带回来的军用大棉鞋。他要去做一件大事,一件能让中唐村人记住他好的大事。他决定了,考虑了好几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这件是事做成了,他就会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不,是非常有面子。
脚上穿着这保温军用大棉鞋,不仅暖和,还感觉特带劲,找回了当年的斗志。回来好多年,他一直把这双鞋当宝贝似的,珍藏着,小心呵护着。每年的冬天都舍不得穿。实在太冷了才拿出来穿上两天。天稍微一暖和,就又被高高地挂在山墙上。
住在附近的战友过来窜门的时候,指着那双棉鞋,偷偷地告诉过家盖的老婆:“那是家盖在朝鲜战场上,一个军首长看到家盖大冬天的,穿着单鞋还露着大脚趾头,冻得在那不停地踱着脚。有点不忍心。特意将自己新发的棉鞋送给他的。”
家盖的老婆一听到这里,忙说道:“怪不得他像个宝贝一样供着呢。”
那个战友还说:“家盖还有一件宝贝呢,那可真是个值钱的宝贝,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没说过。”
家盖的老婆忙说:“没听他说过,他还有什么宝贝?从来没见他说过。”
家盖的战友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就是家盖拇指上套着的那个一码绿的扳指。他天天戴着,你见他拿下来过吗?”
家盖的老婆一听,乐了:“嘿!我以为是什么呢?是那个破玉环啊,长得跟玻璃瓶似的,有什么用处啊。”
见家盖的老婆一脸的不屑,家盖的战友也急了:“你可不能小看这个扳指,它可不是什么玻璃。是长的跟玻璃相似,你可不知道,那是正宗的翡翠。在往天可值老多钱啦”
一听说值钱,家盖的老婆瞪大了眼睛问:“哦?是翡翠?能值多少钱啊?”
家盖的战友见家盖的老婆终于来了热情,眼睛转了转,说道:“我也不知道能值多少,听别人说过,好像能换百把头耕牛吧。”
“什么?百把头耕牛?”这时候,家盖的老婆一听,真的大惊啦。
家盖的战友还是淡定地说:“吃惊了吧?他手上的那枚扳指,是家盖在战争中从被打死的国民党74师师长张灵浦手指上掰下来的。当然你也不知道张灵浦是哪个,是干什么的。”
“这个俺知道,师长嘛,无非是带兵的,手下有万把兵。”家盖的老婆淡定地说。
家盖战友望着家盖的老婆道,“还不错,还知道他是带兵的。其实他名义上是个师长,其实是个军长。蒋介石的王牌人物。你想想,这么大的人物,手指能随便套个一般东西吗?”
“那是,肯定是贵的东西,可也不能太贵啊,把百把头牛套在指头上,那不是家底吗?万一打起仗,给弄丢了多可惜啊。”家盖的老婆抱怨着。
家盖的老战友一下子就被家盖老婆的话给逗乐了,“你先别管他带没带家底。先听这个扳指吧,家盖拽下这枚扳指,按规定,本来应该属于上缴的东西,可当时的团长不懂这个,认为只是个好玩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就没当回事,就让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家盖拿着玩。”
“俺家那货不知道它值钱?”家盖老婆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低声地问。
“家盖知道那玩意肯定是个宝贝,不然人家那么大的王牌师师长也不会整天套在手指上啊。”家盖老战友说。“他怕弄丢了,就找了根布条把这个扳指死死地系在裤袋上。后来听说抓过来的士兵说,他们的师长张灵浦,手指上的那枚翡翠扳指,是老蒋送的。”
“是他送的?那肯定就是宝贝。”家盖的老婆肯定地说。
“当时啊,俺们这些人也这么认为,可当时知道这枚扳指的团长已经牺牲。只有我们几个过命的战友知道。我们几个可不能随便给说出去啊。反正该上交的东西已经交上去了,事情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再说了,谁还会去注意一个长的跟玻璃一样的东西呢。所以,家盖退伍的时候,就把它给带回来啦。”
家盖的战友说完,陷入沉思,一说到战争,他的神经又蹦了起来,战火又把他拉入了漫长的回忆中。
从此家盖的老婆,常常盯着家盖的手指上的扳指看。心里盘算着,“这个憨包,明知道它是个能换百把头耕牛的宝贝,还敢一天到晚戴在手指上玩。快急死俺了,要是硬要过来,他肯定不让。不行,得想个法子,把它混到手。”
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没过多长时间,家盖的老婆还是真想出了一招。于是她天天招呼过往的挑担的货郎,别人都是找货郎买些针头线脑啥的。家盖的老婆,却盯的是货郎挑子里,那些老爷们要买的烟嘴那一方格里的东西。
她发现每个货郎的担子里都有卖扳指,可都是那些土色的老玉根。那种碧绿色却是一个都没有。货郎每天来惯了,见家盖的老婆不买其他的东西,老盯着那些玉器。
让货郎觉得就有点奇怪了,开口问:“大姐,你想要什么样的玉器,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给你捎过来。”
家盖老婆见货郎问,身边也没有其他的人,就指着扳指说:“我想要跟那一样的扳指,是全绿色的,你能带来吗。”
“行,明天我就给你寻摸来。”货郎一口就答应了。
过了两天,货郎还真就给弄来一个全绿色的扳指。家盖老婆拿在手里一看还真有点像。忙问,“这个多少钱?”
货郎见家盖的老婆满意了,就笑嘻嘻地说:“大姐,你要的这个东西属于定制的,就多收你两角钱,你给五角钱吧。”
家盖的老婆见四下没人,就撂下脸来:“你这是要宰人啊,平时那些只要一角钱,看俺想买的吧?不行,给你四角钱。”
货郎见加盖的老婆发火了,就答应着:“四角就四角吧,大姐我这可亏了一角钱卖给你的呀。”
其实货郎是用一角钱兑来的东西,足足地赚了三角钱,还装出一种卖亏的嘴脸来。
加盖的老婆就掏出了四角钱,交给了货郎。
把扳指揣在怀里,趁加盖熟睡的时候,放在一起比划,还真有点相似。估计家盖醒过来也分不清真假。
既然没什么两样,加盖的老婆终于有一天趁家盖熟睡时,把加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给调换了下来。
干这事的时候,家盖的老婆,心里别提有多紧张了,“奶个腿的,平时见他拽下来,戴上去,反复玩弄,俺也没这么紧张过啊,咋一听值钱了,就成这个样子了。人真是贱,什么时候成了守财奴了。”家盖老婆暗骂着自己。
可还是心慌慌地,然后用块丝绸布小心把翡翠扳指包好,藏在一个除了自己,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看着熟睡的家盖,舒了一口气,心里嘀咕着,“这可不能怨俺,都是被你逼的。俺可不想让你这个大马哈,整天把这个宝贝套在手指上摆弄,万一哪天给弄丢了,或是给脆了,让俺后悔都来不及。”
加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老婆把他手指上的扳指给换掉啊,还是在没事的时候,竖着大拇指,迎着阳光,跟平时一样仔细地观察,研究这枚扳指的样子,看看里面长没长什么东西出来。
他常听老人说,玉石戴久了,里面能长出东西来。还能给主人挡灾难,长东西家盖信,至于能不能挡灾,那可就有点不信啦。
“这玩意要是能挡灾难的话,那个国民党王牌师的师长张灵浦也至于被乱枪给打死。”他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