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盖一大早出来,走在往县城的路上,在几乎是在齐膝盖的大雪里走了五六个小时,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赶到县委。
找到了一个能管事的主任,说明了自己身份,来这里的目的:“我叫唐家盖,44年当的兵,54年退的伍,现在家务农??????”
家盖就把庄子一夜间被大火烧掉的事,一五一十地跟这个主任说了一遍。最后才诚恳低说,“希望组织上能给庄子里的人家一点点帮助。让他们能好好地过上一个春节。这是他作为一个退伍老兵,想为庄子里的乡亲做的唯一好事。”
说完后,家盖果断地从拇指上撸下那枚翡翠扳指给递了过去:“我家里被烧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枚贴身的玩意。是我当年打仗的时候,是从敌方一名军官的手指上撸下来的,送给你玩吧。”
听说是个老玩意,脸前的人就给收了过去,给家盖留了一句话,“回去吧,俺们会考虑这件事的。”
然后家盖就回来啦,一路上觉得特别轻松,虽说失去了一枚扳指,可一想到庄子里的人家,他心里就别提有多安慰。
说实话,一场大火,让他看到了大家团结起来的精神,到处寻找生存的希望。他没能帮上什么忙,今天能做这事,无非能让庄子里那些眼巴巴盼着过年的孩子,能在过大年的时候,碗里能吃上样把像样的菜。
想到这里,家盖经不住眼里掉了下来。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不就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吗,可,可俺的身边呢,这些人家还在穷苦的困境中挣扎。”家盖越想越觉得难受,眼泪花花地往下流。好在前后没有行人,白茫茫的雪地里,只有他一个人艰难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家盖回来后,为自己送出的扳指,心疼了好几天,终于在离过年的六七天的时候,上边调来了一车斗过年的食品。
每家每户论人口,每口人能分到一斤猪肉,一斤粉条,一颗大白菜。每户还能分到两挂小鞭炮。
上边的工作人员怕地方干部贪墨这些东西,特意留在庄子上,看着一家家把东西给领走。东西分完了,还挨家挨户走访一遍,看看有没有漏发的人家。
大伙第一次看到工作人员把工作做的这么细致的,这么负责的。私下都暗暗地称好。
他们这些做法让受灾的村民,感到十分地暖心。
家盖看在眼里,心里才稍稍地舒服一些,觉得自己的那枚扳指送出去的值。他家也分到二斤猪肉,两把粉条,还有一把海带,三颗大白菜。当个年货已经够了。
家盖正蹲在草棚门口,正吸着烟袋窝子。村里的代理支书陪着那个负责来给庄子里的人送年货的干部、来到他的家门口。
一见面,那个人就问:“请问,你是唐家盖同志吗?”
唐家盖赶忙站起来:“我是,我是。”
来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扳指递了过来:“我们的主任说了,你反应的事情很好,我们尽量给办理,至于这枚扳指吗,你还是自己留着把玩吧。”
家盖刚把那枚扳指接过来,人家转身就走了。
唐家盖送出去的扳指,又被送回来,一脸的迷惑不解。
当时他把扳指送过去的时候,他明明地看到那个主任脸都快笑开了花。“怎么现在就给送回来了呢。”他挠着后脑勺,怎么也想不明白。
唐家盖把扳指从新套回拇指上,举起来,迎着阳光瞅了瞅,“是俺先前送过去的扳指啊。”
他先前在决定送出扳指的时候,就怕人家给他来个掉包,然后送还给他,再来个死不认账。他怕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提前再扳指边蹭了一个小小的记号。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现在它被送了回来,而且就是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为啥人家没收,又给送了回来呢?”这个问题缠着他。他仔细地观察着,怎么也看不出它有什么毛病。其实他只知道这是自己的东西,其他的,毕竟他什么也不懂。
家盖正在仔细地观察自己的扳指呢,代理的支书送走了客人,一转身又回来啦。家盖赶忙拿过板凳来,“看你跟着忙的,累了吧,快坐坐歇一歇。”他客气地想请支书坐坐。
支书客气道:“我也不坐了,只是回来向你表示一下。俺代表受灾的村民来跟说声,‘谢谢’。没有你的及时反应上去,上边也不会有人主动地来管这事情。不管怎么说,你这是为了庄子里受难乡亲做了件好事。”
“支书,这些你就别跟俺客气了,俺实在是看不了大家的难处。才忍不住上去反应反应的。”家盖极力解释,怕自己越级反应,给这些地方干部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那我也就不罗嗦了,都是为了大家好,也不跟你讲那些场面话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不过,俺还是想告诉你一声,估计你也蒙在鼓里,还不知道,那就是,你手上的那个扳指是假的。要送人家的东西,也该送个真东西,送个假的,有点太那个了吧。”支书的语气,夹杂着抱怨。
家盖一听自己手上的扳指是假的,一下子就冲支书蹦高了:“胡说八道,我这扳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他的性格就这样,最容易发火。发起火来,不管你是谁,就是在天王老子的面前,也照样暴跳起来。要不当了那么多年的兵,连个班长都没混上呢。
支书见唐家盖一句话不和就急毛了,有点生气。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地盘上有人对他乱发脾气呢。他可是这块土地上的老大。
冲着家盖就提高嗓门大声嚷嚷起来:“诶,我说唐家盖,你说唐家盖,你还讲不讲理啊?你冲我喊啥啊。我也不懂什么玉石类的东西,人家说是假的,我这才来跟你说一声的,怕你天天弄个破石头到处显摆。丢人都丢到县委办公室啦。”
“我什么时候到处显摆了?不就是惦记着,想给大伙弄点年货吗。你瞧瞧,你瞧瞧,俺家都还剩下什么了?拿什么去给人送点,总不能抱个孩子送出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找人办事不拿点诚意能行吗?我寻思着就这件东西能拿出手。我哪显摆了?你说。”家盖被支书的话给激怒了,他大声地嚷嚷起来。
“可我也没说错啊?你又不懂玉,俺也不懂。人家刚才跟俺提醒一下,说那是个假的。俺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你,就跑来跟你说一声。你看你,想干嘛?”支书表情非常严厉,声音也提高了很多。
支书这一咋呼,惊动了家盖的老婆,她一听支书和家盖争论手指上的扳指。赶紧跑过来打圆场。
她知道都是误会,又不能说人家支书的不是。就冲着家盖就大骂起来:“我说你家伙,动不动你就咋呼。怎么了?长本事了?你懂玉石还是怎么的?
又什么都不懂,从哪里捡块破石头,套在指头上,天天瞅着,能瞅出什么花来?
当十来年的兵,什么都没捞着,就捞着一块破石头,拿回来糊弄谁呢?逢人就夸你那块破石头。俺都懒得说你,你能把它当饭吃啊。
人家干部都说是假的了,保准就是假的,咋的?人家大干部能来哄你这个小老百姓吗?真是的,当自己是谁了,动不动就发火,动不动就哽叽,你以为你谁啊?怎么?还长本事了?你跟人支书蹦什么高啊!不知天高地厚的憨货。”
家盖的老婆没头没脑地一顿埋怨。让刚发起火来的家盖,像个戳破的气球,蹲在地上低着脑袋不说话了。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代理支书看在眼里,又有点气又觉得好笑。知道这个人是个火爆筒,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待久也会觉得没趣,干脆一转身离开了。边走边嘀咕:“我这回来干嘛啊,净讨个闲气来生啦。”
家盖的老婆忙陪着笑脸,“支书,你别跟他置气,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知道,他的心是好的。对谁都没什么恶意,你就别往心里去。”说着,跟在支书的后边,一边唠叨着,送出好远。
见支书走远了,家盖的老婆才回来,冲着家盖低声地问:“你到县里,把你手指上的东西送人啦?”
家盖见女人柔声地问自己,仰着脸回答:“嗯,送人了。可人家又给送回来啦,还说是个假玩意。”
“既然人家说是个假的,那肯定就是个假的,不然人家能给你还回来?算了,既然给送回来了,就留着自己玩着呗。自己又不懂,还到处乱送人,丢人不丢人啊。还怪支书说你的不是,真是一点也不长脑子。这次可是教训,可没有下次啊。”家盖的老婆仍然笑咪咪地说。
家盖还有不服气地嚷嚷:“我这可是??????。”
“你可是什么?你不就是想说,你这东西不一般,来处特殊,是你亲手从那个国民党的大官手指上扣下来的吗?那又能说明什么,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个大官告诉你,说这玩意是真的吗?”
家盖一张口,就被自己的老婆秃噜一梭子,噎得家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见老伴不再说话,家盖的老婆又开始啰嗦起来:
“孩子爹啊,不是我要说你,你又不认识真假玉石,以后就要改改性格啦,动不动就冲人家胡咧咧,说什么你这扳指是从什么大官手上弄下来的,你以为你光荣啊。
从一个死人的手指上扣下个东西,还到处嘚瑟,你说,你寒不寒碜啊?丢不丢你老陈家祖宗们的脸啊?以后就别到处乱说了,好不好。蒙不通地玩手指上的东西吧,别乱说了,听话啊!”
家盖的老婆说着,得意地一扭屁股就干自己的活去了。家盖被说的直愣愣瞪着两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家盖的老婆边走边回头偷瞟蹲在那里的家盖。心里一个劲地美滋滋:“幸亏俺早已下手,不然被你随便那么一送,就给送没了,那可是百头耕牛的价值啊,送给人了有多可惜啊。”
家盖被支书责备一下,又被老婆数落一番,心里特别地委屈,把扳指撸下来,两个指头捏着,上下左右调过来调过去歪着脑袋看着。无论他怎么看,也不会看出个所以然来。
心里一百个不服气,也一百个纳闷:“我这可是亲手从张灵浦的手指上掰下来的。怎么能是个假的呢?难道那个师长是假的?要不然的话,那么大的军官能弄个假玩意套在手指上玩?”
唐家盖真正地陷入了迷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