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得还算有滋有味,三十那天,一庄子家家户户都飘着肉香。中午还能像过去过年一样能放个鞭炮,向老天乞盼一下来年的好运。
到了初一的早晨还能吃上一顿大白菜和粉条混合包的饺子。孩子们把家里分到的另一盘鞭炮不舍的一下子放完。而是拆散开来,一个一个放着玩,也别有一番滋味。
孩子们都见识过这场大火的可怕,尽量离的草垛远远的,特别是大人弄回来的芦苇,更沾不得。“连平时夜晚捉迷藏的时候,也不准往那些芦苇丛里钻。”大人们在吃饭桌子上给自家的孩子立规矩。
中集的儿子南都,这个时候,他的坐髋骨头已经长好,就是那条腿已经完全地麻痹。只能靠一根拐杖夹在右边的咯吱窝里来支撑身体。
那条拐杖做成一个长写的‘下’字。上边的一横夹在南都的咯吱窝里,下边的一点,抓在南都的右手里。走起来虽然有点难看,还是比较麻溜。
往日的调皮捣蛋的样子却一点都没改。品性还和以前一样,还到处为非作歹。
以前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们,短短几个月不见,见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也就不和他一起玩了。失去了一条腿,南都现在已经打不过人家了,也不好再去逼着人家跟在后边一起玩。
而他却把目光盯在那些年龄小一点的小孩身上。南宫带着那些小一点的小孩在一起玩的时候,总会和以前那些差不多大的男孩们发生争夺大战。
南宫从没示弱过,一旦开战,一拐杖甩过去,就专门敲打人家孩子的膝盖骨。被打到的孩子会哭爹喊娘地坐在地上,抱着腿大哭。
即便人家的家长看到,也不好过来和他理论。毕竟人家南都你个残疾孩子。有胳膊好腿的就该让着点。
仗着自己是个残疾人,南都比以前更加猖狂起来。
一大群的孩子前后跟着。大有一副瘸将军的架势。
中集有天喝过醉酒醒来,突然想问问,南都的腿到底是怎么摔伤的。见南都从外面跑累了,回来喝水,就把南都叫了过来。
开口问道:“儿子,你跟我说说,你那天是怎么摔伤自己的屁股的。”
看南都平时在外面到处横行,其实在家里最怕自己的老爸。
最近流行喊爸爸啦。南都为了讨好自己的老爹,第一个就改口喊他爸爸啦。这让中集感到十分地欣慰。当然怎么称呼都行,可他潜意识,还是觉得什么都得跟上形势。南都这么一喊,估计用不了几天,他下边的弟弟妹妹们也会跟着叫爸爸。
一见自己的爸爸问起过去的事。本来想编个故事糊弄过去,毕竟自己当时纯属是因为捣蛋才酿的祸。见爸爸一双眼睛死盯着自己,怕一旦编故事,哪块说漏了什么,可不是好玩的。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吧,想到这,就哆哆嗦嗦地将那天看到的、怎么惹大僧恼火,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中集酒后的脑子格外地清醒,陷入了思索状态。
嘴里喃喃自语:“原来是你个老小子,吓得我儿子从墙头上摔了下来。这么长的时间,竟然装个没事人一样,从没见你来看一眼,来问候一声。难道想把我们家都当傻子吗?这笔账,老子迟早会掏回来。连本加利地给讨回来。”
中集想着想着,就咬牙切齿起来。
“爸,我可以走了吗?”南都怯怯地问道。
中集被儿子的问话惊醒过来,卖了一下楞:“哦?去玩吧,走路小心点,别再摔着。”
“知道啦。”南都一瘸一拐地拉扯着肩膀,一甩一甩地走出家门。
看着南都走路样子,让中集更加恨起大僧来:“大僧啊,大僧,你老小子给我等着,你把我儿子弄成了这个样子。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老话不是说了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给老子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让你血债血还的。”
中集的儿子南都,自那天从墙头摔下来后,大僧知道南都是被自己吓的摔下去的。心里很后悔,本来想去看看,可又怕南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中集一家人缠着他不放。有点心虚。
所以也就抱着与自己无关的态度。肚子里藏着一肚子的理由,就等着中集来和他理论。就像他怕的那样,很快就听人说,“南都的腿被摔瘸了,从此残疾啦。”
开始大僧还有点不信,见南都拄着拐杖出来了,不到三个月里,他的一条腿已经严重地萎缩,瘦的跟条小胳膊一样粗细。而且右腿也短了,比左腿少了一小节,一挡一挡地挂在好腿和拐杖之间。大僧才知道这是真的啦。
大僧一看人家孩子成了那样,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这不是造孽吗?早知道会被摔成这样,俺何至于当时拿砖头那么吓唬他。毕竟人家还是个孩子,哎!这叫什么事。”
大僧老后悔啦。后悔那天干嘛要吓唬他呀,不然也不至于把一个好好孩子摔成这个样子。
可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啦,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跑去给中集道歉。这个仇恨算是结下啦,就等着中集来报复吧。
刚过正月,正是冰雪融化的季节,中唐庄迎来了喜庆的事。上边调来盖房子的木材,还有好多好多,做屋面的紫青槐辣条枝。还有几车稻草帘子。都是盖草房的上好材料。又不知是那个好心的人往上边申请的。做好事的人总是不留名。
光看木材,都是清一水的杉木料,长长的碗口粗,直溜溜的一下子就能硬挑两间房。还有就是那树条,被编成一片片,一米宽两米,板子一样平整。往檩条上一放,比木板都结实。
特别是那些稻草,让庄子里的人看了都夸赞不止:“瞧瞧,人家这是怎么弄的,一根根地刷齐,不中用也中看啊。”
“瞧你说的,这怎么不中用了?这叫又好看又中用。瞧瞧这里,还用细绳扎好,一扯开就是两米长,往屋面上一层层地铺下去,比我们这地方苫草可省事多啦。”那些会盖房子的人,开始把这些东西的好处都一一掰开来说。
“俺不是没读过书吗,俺那意思也是你说的那样。”听的人都高兴不已。
大家伙都猜着这些东西都是谁往上边要来的。
有的说,“大概是那些早年间出去当兵的人,如今都当上了大官,可不能眼望着家里面的乡亲们遭难不管吧,会许是他们出面找上边要来的。”
有的人持反对的态度,说,“有可能是那些从城里下放到这里的知青们干的。他们都是些当官人家的子弟啊。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连个像样的睡觉地方都没有,他们的老子们哪能不管呢。知道这里被大火烧了,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不会袖手旁观吧。”
还有的说,“是那些下放来老右派们干的,那些人都是有来头的主,被大火烧了房子,不能老睡在牛棚子里吧。”
大家猜测着,总之说法不一,说了半天,也猜不出来什么结果。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为庄上人家做了好事。
二月二节日一过,中集就召集了庄子里几个干部在一起碰面,然后就决定了召开一次由庄子里很有声望的村民参加的协商会议。会议的地址就选在兴高家门口的空地上。会议的议题是讨论和协商怎么能尽快把房子盖起来的问题。
会议是由大会计大儒主持,首先发言的却是中集,一开口就带着商量的口气跟大家说,“趁现在没耕种前,赶紧组织社员分组和泥垒墙。上边的人都把需要的东西都给送过来啦。眼下已经冰雪融化了,该是到了筹划盖房子了。”
大儒是庄子里的最大官,知道所有盖房子的材料已经备下,就想冒出头来主持一下。他先清了清喉咙,然后说,“先盖着房子再说,后续的物资会一天天往这送,可不能让那些东西放在那堆着,免得让上边的人看了生气。先动手盖。”
“现在不是谁说一声盖就能盖的问题。三岁小孩都能喊一声盖。”中集在骨子里都瞧不上大儒,加上他的大哥大僧弄坏他儿子的仇恨。故意拿话呛呛他,让他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下不了台。
“那是什么问题?”大儒还是心里没底,对中集从心底发憷,转过头来问。
“现在盖房子的材料是备的差不多了,眼下又开春了,又是农闲的大好机会,正是着手盖房子的重要时机。问题就来了,是组织一下,是一家一家挨着盖呢?还是各家盖各家的呢?这是个要讨论的问题。”中集也没搭理大儒,自顾自地站起来,提出问题。
“其实很简单,一切都得听组织安排。”大儒为了不失面子,跟中集杠上了。
“你是这里最大的官,可以代表组织,就听你的,你安排一下吧。”中集非常不客气地说。
“呃?这个,这个?大家先讨论一下,看看能拿出什么好的办法,最后再决定。”大儒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被中集步步紧逼,非常下不了台。
“既然大会计这么说了,大伙可先讨论一下。”中集已经压了大儒一头,知道不能太过锋芒,还是先缓缓情绪再说。
“我认为啊,先组织三四十个劳动力,挨家挨家盖,人多力量大嘛。”寇庭站起来先发表自己的看法。
“一家一家盖,那也不是不可以,可算算时间,那么多家的房子,一家房子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那得盖到什么时候啊。”满华平时跟寇庭不和,故意起来反对。
“按你的意思是各家干各家了喽?”寇庭喊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大家想想啊,哪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啥的,一家有难,多方支持嘛。一家请来十来个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吗。”满华振振有词。
“对,对,满华说的没错。”有人附和着说。看主流,大多数人都赞成满华的观点,各家顾各家的。
“大家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可以提出来,供大伙讨论讨论嘛。”大儒又开始发言,征询不同意见。他这么一张口,四下里跟说好似的,顿时鸦雀不声,让他感觉非常难堪。
“有没有人有其他的方法啊?可以说出来供大家参考嘛。”大儒又重复地说。他希望社员里能有个把有头脑的人给个办法,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主持这场会议了。
“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吗?”停了一会,果然有人举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