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银远的事情,更让人觉得吃惊的要数姓林的人家。
林大山,今年七十三岁。身体早已不怎么健康,躺在家里床上,就等着在这旬头上,阎王派遣小鬼来带。天天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巧的是他们家住在庄子的东北角,庄子里发生了那么大的火灾,对他们家的房子一点也不影响。离失火的地方远着呢,还又是上风头。
林大山一辈子生了好几个子女,可是都没保住,一个个都在没出月的时候夭折了。最后在他四十岁的时候,老天有眼让他保住了一个闺女,起名小平。后来生产队里登记户口的时候,登记员给些了个小萍,说这个萍字才适合女孩子。
估计是过去的老观念吧,林大山对独生女一点也没表现出过分的疼爱。就像给她取的名字一样,平平常常地对待。
女儿到了婚配年龄,就让她坐家招婿,命运还真不赖,竟然给他招来一个比较孝顺的女婿回来。让他很是知足。他待女婿也跟亲生一般,爷们间相处还算合得来。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女儿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看来香火有望了。七十多岁的人,也该是走的时候了。无牵无挂的,走的也能安心。林大山躺在床上,整天就这么想着。
这天他躺在家里,听女儿和女婿谈论庄子里发生的那些新鲜事。特别是说到土墙里接连几家推出银元的事情。
林大山一听,也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由于世道变,家里变卖好多田产。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产。
自己总共就弟兄两人,自己又膝下无子,就一个闺女将来无论在家招夫,还是嫁人都属于人家的人。好歹自己兄长家还生下一子,也好接替林家香火。
兄弟二人一商议,就把变卖所得银元三百块。埋在老宅的东山墙里面,留着给唯一侄子将来好成家立业。
一晃过去几十年,大哥早已归西。自己也早已搬出那老宅。如今自己也到了该走的日子,这事还差一点被忘记。幸亏听到女儿女婿说起庄子里那些人家发现银元的事。不然自己也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土里了。
饭后没事的时候,林老头装出平淡的口气,对女儿说:“你叫小孩,到老宅去把善丛喊过来一下。我可能撑不过今年了,趁着现在我还没糊涂,想跟他多唠唠嗑。”
他的女儿一听,责怪他道:“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吧,整天没事,就爱这样。真是的,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说归说,还是叫家里的大丫头跑去喊她的大舅过来。
林善丛一听孩子来说,是叔叔要她来喊他过去聊聊。心里就慌了:“叔叔是不是要归西了?”
林善丛是个比较孝顺的人,父母走的早,在庄子里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个叔叔。他也确实帮自己不少。跟自己父亲没什么两样。一听叔叔召唤,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老远就哭声起来了,还没进门就喊道:“叔,上两天来看你的时候,你还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不行了,就不行呢?”
他的叔伯妹妹从屋里出来,笑道:“哥,你这是干嘛啊?他还好好的。你哭啥啊?”
“啊?好好的?为啥喊俺过来啊。”
“他就像个老小孩,想一出是一出。让你进去跟他唠唠嗑。进去吧。”
善丛一听是这样,赶紧擦干眼泪,走进屋里。见叔叔躺在床上,确实精神很好。才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道:“叔,你找俺什么事啊?差点吓死俺。”
林老头本来眼不花耳朵也好使。早就听到刚才侄子的哭声。听到后不仅不怪罪,心里还感到特别欣慰。
知道这个侄子对自己还是这么孝顺,跟亲生的儿子没有两样。见他进来,赶忙拍着床桄招呼他坐在床边,笑笑道:“是不是吓坏了?以为我要死了?”
善丛点了点,瞬间鼻子发酸,有点想哽吟感觉。毕竟家里就剩下这么一个至亲的老人。
林老头拉着亲侄子的手,说道:“就是我真的到了死的那天,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人总要有这么一天。谁都躲不了,正常地对待此事就好。”
善丛见叔叔这么坦荡面对死亡,心里更加不好受,只能点着头应承。
闲谈了好一会,见屋里没有其他的人,林老头才压低声音神秘对侄子说:“我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你住的房子的东山墙下有我跟你爹埋的一坛子银元,有三百多块呢。是留给你将来受难时救急用的。后来那东西不让用了,埋在那就一直没动过。我现在快死了,不能让这秘密被带走。”
林善丛一听,半信半疑:“叔,是真的吗?俺怎么不知道啊。”
“你爹死的时候,你还小,他怕你小不懂事,给说出去还会惹事,就没告诉过你。就一直嘱咐我不要忘记。时间长了,我还就差点给忘记了,要不是他们刚才谈论起推墙体推出银元的事。我还想不起来这事。”
善丛一听心里非常激动。说道:“叔,你老放心吧。哪天那东西给用了,俺一定找出来,拿一半给小妹递过来。”
“你这孩子傻啊,要是分的话,也不等到现在了。那是我和你爹为你准备的。哪能和别人分呢。那是俺们老林家的财富啊,几辈人的心血啊。你可不能乱丢哦。”林老头一脸的严肃。
“啊?”善丛开始蒙了。
“啊什么啊的?你给我记住了,那是俺老林家的财富,几辈人的心血,只有老林家的子孙才能用。你可不能随便给外人啊。”老林头严厉地说。
原来过去听说老一辈传手艺就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没想到是真的啊。林善丛感动的,紧紧地握着叔叔的手。“叔叔,俺记住了,记住了。叔叔,您老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您说,俺都听您的。”
“想不起来什么了,就这两天俺躺在这里想啊,等俺走了,把俺埋在老坟里,父母的身边。”
“俺听您的。”
“你妹过的也不怎么样,俺走后,也不要要求她铺张浪费,简单点,能蒙混过去就行。人就这么回事,临了,临了,还拖累子女,那实在是过意不去。”林大山真的要托付后事了,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了。
林大山跟侄子在屋里面谈心,他的女儿小萍一直在外面的靠近床的窗口下听着。
里面讲话,就是把声音压的再低,也听的真真的。
当林老头说老宅里面藏有银元的时候,小萍心头一惊,“没想到啊,长这么大,他竟然从没跟俺说过。还这么偷偷地找来侄子私下跟他说。这是什么人啊?俺是他亲生的吗?自己亲生的女儿不告诉,告诉侄子。”里面的谈话让她难以接受,心里非常生亲爹的气。
气归气,里面的谈话还得继续往下听。等到听见大哥林善丛的话,“等那天那东西值钱了,俺拿一半过来给小妹”的时候,小萍心里感觉舒畅多了,“哥哥还算讲良心,还能愿意给一半。”
可再听下去,让她都快气昏了,那是她亲爹的话,“那是俺老林家的财富,老林家几辈人的血汗,不能给‘外人’。”
“‘外人’?指的是谁?指的是俺吗?俺的天啊,俺是外人?是外人吗,是你自己也不管俺同意不同意,就逼着俺,让俺在家招赘,领门头过日子的。
招来的女婿比俺大十几岁不说,还让孩子的爹,改名换姓。老了老了,整天床前伺候着。没想到,临到现在,竟然成了‘外人’?”小萍越想越气,越想越恼怒,越想越恨自己的老爹。
“死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自己的亲闺女不认,认自己的侄子。”她怀疑地想着,“俺怎么办?怎么办?”
偷听着里面爷俩谈话,一直听到大哥林善丛要从里面出来。小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还把大哥客气地送出家门,“大哥,你走好啊。”
“好,好,你回去吧,二叔有什么,及时叫人喊一声。”林善丛临走的时候,一再地嘱咐着。
庄子里的汉子们,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把庄子上的所有的墙头框都给推倒。眼巴巴地等着老天给下场大雨,能泡它个三天三夜才好,可老天就是给杠上了,愣是一个多月没给滴一滴雨水。
墙头已经放倒,谁也不想再像先前似的,死心眼一样去给哪一家挑水泡土头。而是带着一家老小日白昼夜地从沟里挑水往自己家的土头里浇灌。
可这也没有多大用处,一挑两桶水,往干干的土块上一倒,还没来得及泡一下,很快就入了地下,只给上边干土头上打湿一片水印来。
眼看就到了耕种的季节。人们只好放下水桶,跟着大伙一起到生产队里上工。泡墙头土块的事,只能偷点闲空的时间,往家里挑水。
那些比较懒一点的人家,干脆就什么也不干,就等着老天下雨。腆着脸说,“每年都有那么多雨水,俺还就不信啦,今年就等不来雨水。房子盖不盖的上,那只是个早晚的事情。已经成这样啦,还着急干嘛呀。”
那些本来就不怎么勤快的人家,听了懒惰人的这一番言论,觉得有点道理。也就不想干了,可看那些勤快的人家那么勤奋地干活,自己老觉得心里也不怎么踏实,收工回家后,也不闲着,干脆就找个棒头、榔头啥的,挨个敲打土头块子。
“这个办法好啊,把个土头块子敲成碎碎的粉末,也能节省好多水。雨水来的话,也泡的快点。”有人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