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钥匙插进锁里转动的声音响起。
而后，伴随着铁门被推开的细微响动，脚步声已近在耳边。
楚摇光背对着走进监牢的人，心跳如雷。
谁来了？
是楚明玉遣来灭口的吗？
还是说有其她势力想浑水摸鱼？
一双手轻轻伸到楚摇光脸前。
说时迟那时快，楚摇光迅速伸手打掉那人的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在胸前捂得温热的铁丝拔出，直捅来人的脸。
“三、三殿下，”来人一个下腰，险之又险地避开刺向眼珠子的铁丝，又惶急地解释，“奴婢并没有恶意！”
楚摇光后退了两步，狐疑地看向来人。
黑漆漆的牢房中，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能借着几缕月光，有个大概的轮廓。
略显清秀的面庞，面上带着尴尬的笑意，看起来实在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微妙的熟悉感。
“你是……”楚摇光蹙眉。
来人恭敬地行礼：“奴婢新雨，是……”
楚摇光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道：“你是襄王姨母身边的侍卫？”
她当初去冀州拜见襄王时，似乎在襄王的身后前见过这张脸。
侍卫有些惊讶，但还是颔首道：“三殿下好记性，奴婢正是亲王身边的侍卫。”
楚摇光心脏砰砰跳：“你这是……”
“奴婢奉亲王的命令，带三殿下离开这儿，”新雨垂首道，“亲王还说，当初她提出的事情，依然奏效。”
当初在冀州，襄王被自己的女儿楚世盈气得不轻，还曾问过楚摇光愿不愿意认她做干娘。
楚摇光完全没这个想法，自然是回绝了。没成想襄王依然记得这一茬，甚至愿意遣人来狱中营救自己。
楚摇光心绪复杂：“替我谢过姨母，但我依旧没这个想法。”
新雨不知道认干娘这一茬，闻言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笑道：“三殿下还是亲自同亲王说吧，奴婢带您出去。”
楚摇光迟疑地握紧了手中的铁丝。
在入狱之前，她已经做了准备，给白榆承影褚宵练等人都留了信。还准备了一封定点送出去的信，是给楚明玉的，关乎现今她最在乎的事情，有七八成把握能将自己捞出去。
但说到底，不是万全之策，而且就算出去了，自己必定会有所损失。
承襄王的情，确实更保险些，大不了自己厚着脸皮叫几声干娘，反正楚弈现在自身难保根本无从知晓。
最重要的是，自己心中有更深更隐秘的怀疑，需要查证。
楚摇光道：“姨母现今在京城吗？”
新雨颔首道：“是，亲王还说，有些打算，她不能托奴婢转达，必须亲口同您诉说。”
“好，”楚摇光拱手，“那就有劳新雨姑娘带我去见姨母了。”
新雨挠了挠头，垂首：“奴婢应为之事，三殿下无需客气。”
接着，她给楚摇光一套狱卒的衣物，让楚摇光换上。
为了寻求保险，楚摇光还从地上摸了一把灰，涂了半张脸。
她低眉垂眼，弓缩着身子，穿着一身狱卒的旧衣，跟在新雨身后，这副姿态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位风光明媚的三皇女殿下。
新雨明显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一路上遇到的人极少，纵使遇上大理寺狱的其她官差，她也能面不改色笑呵呵地打招呼。
走出大理寺狱的时候，楚摇光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竟然能如此顺遂。
不过接下来还要出大理寺，仍不能掉以轻心，楚摇光只惊喜了一瞬，又很快低下了脑袋。
夜色静谧，天空明月高悬，楚摇光跟着新雨，耳边是蝉鸣蛙叫之声。
幸好是晚上，白天大理寺人来人往的，很难不被人发现。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前面那两个。”
新雨和楚摇光微妙地顿住。
新雨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给我拿一下东西。”前方大人紫色的衣角在夜风中飘扬，看得新雨头皮发麻。
身着这样颜色的官服，必然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很难没有见过三皇女，恐怕只消几眼，就能看破三皇女的身份。
话说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大人来办公，未免不符合常理了些。
她心里在打晕眼前这个大人这个选项上摇摆不定，手却老老实实伸了过去：“是，大人。”
“等等，”这位大人将手中厚重的公文收了回去，她盯着楚摇光额头上的一点灰迹，“你旁边这位，抬起头来。”
新雨大骇，没成想这位还没看到三皇女的脸呢，就已经有了怀疑，脚步微转，离此人更近了些。
还能等她动手，楚摇光却抬起了头，笑道：“大人有何吩咐？”
大人瞠目结舌望着楚摇光。
楚摇光笑意盈盈看着明芝。
新雨发觉出不对劲，手抖了抖，心中挣扎了一番，终归没有动作。
明芝张了张嘴：“你……我……”
楚摇光垂首：“大人请吩咐。”
很显然，明芝内心是相当挣扎的，面上的神情变换不定。
毕竟楚摇光身负谋害陛下的罪名，被扣押在大理寺，现在却要逃窜了去，她身为忠正之臣，理应唤来附近的差役，立马将楚摇光捉拿回去。
但……
明芝抱紧了文书，平静摇头：“无事。”
说完，目不斜视往大理寺内走去。
她携带公文，是为了见大理寺正卿颜大人。
新雨讶然地看向楚摇光。
楚摇光轻声道：“多谢。”
明芝头也不回：“一路顺遂。”
“好。”楚摇光低低应了一声，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听到明芝的声音时，她其实也没有把握她会不会放自己一马，毕竟对方是真的忠君之臣。
但也许，明芝对弑君这事也心存疑虑，也许，她看在曾经共事的情谊上，终归是放了自己。
“走吧。”她对新雨道。
新雨点头，两人一起出了大理寺。
襄王如今的居所是南善坊的一个偏僻胡同的小院里，新雨带着楚摇光东转西转，转到这儿时，楚摇光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跟着新雨走了进去，时间紧急，她直接被带到了襄王的住处。
新雨向守门的侍卫通禀了一声，不多时，衣衫齐整、精神紧绷的襄王走了出来，冲楚摇光笑了笑。
很明显，她没有休息，一直在房间里等待楚摇光。
楚摇光上前，行礼：“姨母大恩，摇光没齿难忘。”
“不必客气，”襄王道，“你既然到了，那我们便即刻启程去冀州吧，现在时局混乱，事态紧急，你身犯重罪，说不得明日大理寺的人发现了，就会封城搜寻你的踪迹。”
楚摇光怔了一下：“姨母不问一下你提议的事情的结果吗？”
襄王失笑：“我不会拿此事要挟你认亲，一切等回冀州再说吧。”
楚摇光眼眶微红，伸手上前，欲讨一个温暖的拥抱。
襄王很温和地张开了双手。
下一刻，一根铁丝对准了襄王的脖颈。
楚摇光微笑道：“干娘，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