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不吭，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子，攥的起了深深的皱褶，手背青筋暴起，全身汗如雨下，脑中仍旧不知在回想些什么惊人的往事，两眼无力地闭着，呼吸十分微弱。
梦中又倒回去了那个少年时代，那个乞丐窝，他从小身子骨就不好，哪怕是捡馒头也比别人要慢，但他一向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他可以装弱，趁机顺走那些贵妇人身上的荷包；可以无赖，惹得那些读书人自愿掏本就空空如也的腰包；他还去过秦楼，见到过最迷人多情的姑娘，甜言蜜语，几天的伙食就有了着落。
他伪装的极好，是那乞丐堆里最柔弱的少年。
“师傅！”
“你大师兄今日如何？”
“今日定会苏醒。”
窗外的一声叫唤，使得床上的人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坐不起来！浑身都麻了，毫无气力，酸软的像是被石头碾过一般，脖子处被针扎过的痛感还在。
抬头侧望，茂密葱茏的竹子沿着窗户墙壁舒展，两旁的窗户大开，阳光这一刻是那么耀眼，他......这是被救醒了！
那梳着高髻的略带倦色的中年男子，穿着道袍，推门而进。随之进来的是门中专修医术的两名弟子，都是赧月桂的心腹之人，想必是自己在山门前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也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救自己吧。
那妖怪下的手可不轻，他这几日里昏睡想必多是些想趁虚而入的人。
“未奉，你醒了，感觉如何？”
眼睛睁开，嘴微微在动，微弱地呼吸着，接下来，才是重点！
还未说话，贺未奉便已流下两行清泪，泪雨婆娑的说道：“师傅，弟子无能，心中有愧啊，此次没能护的两位师弟。”
说罢便剧烈咳嗽起来，一呼一吸间，好似要将心肝肺都咳将出来。
贺未奉心中又怨恨了那蜘蛛妖一遍，那打他的一掌正中他的心脉，要不是有那妖丹吊着，他如今哪里还有机会哭诉。
他紧皱着眉头，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额头，伴着剧烈的咳嗽声，他的身体颤抖着，面部涨的通红，那双眼睛里泛着泪花，那样子，不禁让赧月桂心头一颤——他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子，对他还是宽容些罢。
“你慢慢说。”
“我们本是想下山猎杀些小妖们，原本收获颇丰，谁知快行至失音山时，却.....却碰上了千年大妖。”
许久未有说话且身子虚弱，说一句便得要歇一会，落在旁边的两人眼中便是无病呻吟，这般装的好，不就是想博得师傅的同情，让处罚能轻些！
“两位师弟顾及我身子弱些，多有照看，不想那妖怪实在是厉害，我耗尽术法才到了山门前。”
“可是两位师弟却......”
看他声泪俱下以及那惨白的脸，赧月桂已是对他的措词已是信了三分，他本就对贺未奉的人品深信不疑，哪怕知道他修为上不够造化，但心地善良，对待门中弟子也是多有温和，从他的眼里看来，他是爱护师弟的大师兄。
况且，失音山，那里本就不太平。
“不必太过自责，你本就天资平庸，留在那里也是无济于事，何况是大妖。”
赧月桂自以为的一句安慰似利针般再一次深深地扎进贺未奉的心里，心中仅存的一丝愧疚荡然无存。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平庸之人，只能拖后腿，攥着被子的手簌簌发抖。
他也曾是门中的骄傲啊！
他说过自己是他最信任的弟子。
没想到，如今却只有靠曾经的那丝情谊来加以利用，才得以换来几分信任。
“师傅相信弟子就好。”
“大师兄真是好口才啊！几句话将自己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站在床榻左侧的人忍不住出声，眼中含着一丝讥讽：“谁知道是不是大师兄临阵脱逃才导致的！”
贺未奉面色一沉，眼眸中涌起怒火，声音中满是冷意：“师弟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看，只怕也是会落得个无名冤魂！”
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定是要戳人痛处的，医道的弟子，就是输在没有半分根骨天资上。
那人也被这话一激的怒了：“是啊，大师兄可不就是只剩的半条命么。”
他句句不离大师兄，这般提示他的身份，不就是觉得他配不上这个称呼吗！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道门大家人多，其中免不了相互攀比。只是，这般解开脸皮闹腾开来的，在赧月桂面前，这是第一次。
贺未奉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直直的看向那人，那本就苍白的脸配上这一脸冷漠，倒是无形中增添了他的气场。
空气有一刹那间的死寂。
“住嘴。”他没有多余的话，声音暗沉，看向贺未奉眼中却是浮现了一抹疑问之色。
赧月桂凝重凛然，很显然，他被适才的话影响了，但是理智还在：“你那日昏迷前所说的掌门是何缘故”
姜还是老的辣，刚才也虚情假意够了。
那双略带阴鸷的黑眸浮现了一抹寒芒，贺未奉冷静的开口：“是掌门的弟子——石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