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团在一路高歌中,下了山。
他们的收获可谓盆满钵满,大鹏的羽毛被装满了十几辆板车。每根羽毛都有近一米长,坚硬而轻便的羽轴可以用来制作轻甲,羽片经过处理可以制作衣物和绳索。至于另外几十车的皮革和骨头,也都将被鞣制、加工成强韧的护具和兵刃。
最珍贵的要数大鹏的十片指甲和巨喙。前者可以制作十把不弱于神兵的武器,后者可以作为巨箭的箭头,配合大鹏筋制成的弓弦,足以贯穿任何防御。
正因为这些收获,民兵们很快就把对火红神鸟的畏惧和对死者的悲伤,抛诸脑后了。鹏程寨寨民大多都如阿柳母亲那样,习惯了生死,习惯了生活,仿佛割舍了过去和未来,只顾着当下的生活。大抵蒙受苦难的人,都是实用主义者。
唯独沈柏青和阿勇面沉似水。他凝视着指尖伤口处渗出的鲜血,低声呢喃道:“以后,武侠世界会走向何方?”
阿勇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祖先留下的预言:血液回归,汇聚成洪流,世界的变化无可阻挡。幸好我们得到了大鹏的经验和遗骸,一定可以应付即将来到的变化。”
“放心吧。红老将预言告诉你时,一定还要求你保密。而你转告给了我,足以说明一切了。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况且,鹏程寨也是我的家啊。”
阿勇感激地说:“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寨子背叛白家少爷。”
“背叛?”沈柏青苦笑着,举起没能攥住少爷的手掌,“是少爷成全了我。他在寨子里时,就已经看出来了我的心思。少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一定能够引领白家成就千年大业。”
“早知如此,何必费那么多波折。”
“少爷成全了我,却没有成全自己。假如没有龚小乙,我们何必演戏呢?不过,演戏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得到了火魔教的盟约。那几名叛徒放了吗?”
“全都放走了,他们先行一步,到寨子里接家人离开。”
“那就好,在火魔教内部埋几枚钉子,得防着他们反咬一口。弗雷德那老毒蛇,阴险得狠!”
“火魔教主?我没见过他,可我觉得骆芥尘那家伙不是善类。他才来没多久,能替火魔教下决定吗?”提起骆芥尘,阿勇便忧心忡忡起来。
“他……会在老师背后捅刀子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听三爷评价过此人,说他天赋异禀,只可惜投错了胎。据说,曾游历各大家族,与尼达姆家族关系似乎不错,好像还差点参与了青霞山遗迹发掘。我想弗雷德应该乐意接纳此人。”
“此等忘恩负义之徒,更得提防一二了。”
沈柏青想了想说:“成大事不拘小节。”这话倒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新大鹏、娜迦、龙王、火魔教、武林联军、外来者……还有我们鹏程寨……”阿勇扳着手指,逐个计算,“如果不算各大城池的护卫军,目前武侠世界已经有了七个独立的势力。虽然有强有弱,但在前途叵测的当下,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七个?你少算了!”沈柏青说,“火魔教、外来者都不是铁板一块,我们鹏程寨也要进行南北整合,武林联军自左无双死后已没了统御者,拔剑山庄改建的血誓门据说在招纳门派势力……如今的局势远比你想得复杂。还有,枢密阁、卢松年提到的鼍龙洞,这些超然的势力,你没有计算进去。”
“我们能始终保持中立吗?”阿勇忧虑地问。
“时代的巨浪会推着我们向前的,至少在龙王死亡之前,我们还能按兵不动……一旦……哼——哈哈——”沈柏青忽然笑了起来。
阿勇疑惑地皱了皱眉。沈柏青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说:“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阿勇茫然摇头:“蝴蝶……小萤?”
“就是一只蝴蝶在苍山扇动翅膀,能在荆山掀起飓风。当然,这只是假说。简而言之,就是风起于青萍之末。外来者就是蝴蝶,他们的一举一动,实际影响了整个武侠世界的走势。而我们充其量是他们掀起的浪里的弄潮儿。无论如何闹腾,都阻止不了浪潮。”
“岂能如此!”阿勇眉头皱起一个疙瘩,目光陡然变得凶狠。
“怎么……你想杀了外来者?”沈柏青的神色一寒。
阿勇身子一颤,目光躲闪地说:“团总……”
沈柏青长叹一口气,居然以乞求的语气,低声说:“阿勇,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朋友。请你不要逼我在少爷和你之间做出选择……只要不超出这个底线,我发誓会不惜牺牲自己和人格,来保护鹏程寨。”
“团总……”阿勇羞愧地说,“鹏程寨需要你。”
沈柏青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走吧,回家。我们一起守护好鹏程寨。”
“看!好大的河!”
走出苍山,民兵们一眼就望见了新生的天河。浑黄的河水已经澄清,宽阔的河面缀着鱼鳞状的浪涛,正反射着片片金光。
沈柏青和阿勇相视而笑——好啊!天河蜿蜒流向远方,它将流过鹏程寨附近的平原、丘陵,最为滋养大地的血液,令周围焕发勃勃生机。
没了敌人,多了水源。鹏程寨的未来一定会变得繁荣,光想一想就令人忍不住微笑。
“走,咱们沿着河,回家!”沈柏青吆喝一声,民兵们欢欣鼓舞地驱赶着马车、带着战利品,踩着湿漉漉的河岸,往鹏程寨方向归去。
然而,太阳悄悄留在了他们身后,阴云遮蔽了头顶的天空。
距离鹏程寨还有三里远时,沈柏青松快的心,蓦地皱紧,喉管都能感到心脏的震颤。
青天白日、烈日当空,怎么会起雾?民兵们的心跟着忐忑起来,有人举目四顾,察看周围的景色,再三确认他们没有因为得意忘形而迷路。而四周的一草一木,他们只扫一眼就都能认出来——不是鹏程寨又是哪里?
“有血腥味。”阿勇痛苦地说,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红了。
“拿出武器,火速回寨!”
沈柏青领着人,撇下辎重车辆,奔往鹏程寨。只疾行了一里远,迎面的雾里传来男人癫狂的笑声:“死啦,死啦,都死啦!”
接着,他们看到一名满身血污的寨民,举着朴刀,一面对空气劈砍,一面朝他们狂奔过来。阿勇认出了来人,冲上去问:“什么死了?你清醒点!”
可来人仿佛见到了死仇,大喊:“你死啦!”凶狠地朝阿勇劈了过来。
“混蛋!装什么疯!”阿勇侧身避开攻击,一脚踹翻了来人,揪住他的衣领骂道。
“你是阿勇?”来人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蓦地淌出热泪,“你是阿勇啊!他们都死了,都被杀死了!”
“被谁杀死了?”阿勇竭力令自己的声音平和,避免刺激到他。
“被你啊!”那人露出邪异的笑容,猝然咬住了阿勇的喉咙。
阿勇又疼又怒,猛地将他推倒在了地上。那人后脑勺磕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两只眼睛就没了神采,直勾勾盯着遮蔽穹隆的雾气。
“他死了……”
阿勇茫然盯着那人,双手摊在胸前。
沈柏青俯身查看了那人,说:“他的嘴唇发乌,是中毒而死的。”
“娜迦!”阿勇攥紧拳头,怒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