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破碎的大门歪倒在门柱上,寨子里寂然无声。
沈柏青止住愤怒的民兵们说:“记住,不能冲动,尽可能远程攻击。娜迦的毒素极其危险,而且我们不知道它们如何释放毒素。即使……家人遇到不测,也要忍住。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民兵们个个血灌瞳仁,恨不能马上冲进寨子。但理智告诉他们,团总是对的。没有十足的准备和充分的协作,没可能战胜娜迦王那样的假王。
对于民兵们的克制,沈柏青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前去打探的阿勇跑了回来,面色复杂地说:“寨子里很安静,就好像一个人都没有。还有……寨门上有火药的痕迹。”
沈柏青眉头拧了起来问:“不是娜迦?”
阿勇摇头说:“不清楚。”
“寨门狭窄,里面虚实不明,极可能有人埋伏。哪一甲的兄弟敢做先锋?”沈柏青迅速做出判断。
愤怒的民兵们不缺乏拼命的勇气。各甲长争抢着做先锋,正他们拍胸脯、瞪眼睛的时候,一声怯懦的“我们去”令他们立时停止了争吵,安静地望向说话那人,眼中缓缓浮起嘲讽的神色。
“就你?哼,你有那个胆量嘛!”
“我……”他垂头盯向脚尖,不再言语。
“小的大鹏是我们十三甲射下来的,凭什么说我们没有胆量?你们有胆量,倒是去和小的拼命。大的都快死了,隔着老远补刀算什么好汉?我们甲长智勇双全,既能给小的引出来,又能带人和他正面搏斗。你们怕不是连大的羽毛都没亲自碰到过吧!”
二柳挤到人群前面,为二文抱不平。不错,支支吾吾说话的正是十三甲甲长二文。
小乙等人离开后,他们十三甲的众人被撇了下来,只得随大队回寨子。可想而知,先是避战不前,后是当众叛逃,十三甲不啻过街老鼠,就算回到寨子里,也难逃被驱逐的命运。二文作为甲长,为了手下人,必须得做这个先锋,来洗刷十三甲的污名。
他握住二柳的手,眼含热泪。
“甲长,不要抬不起头。咱十三甲不是孬种,避战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屑于参与不义之战。如今寨子遭难,谁敢说不是报应?”二柳瞪圆了眼,环顾众人。
其余人面色大变,登时便冷了下来,甚至有人目露凶光。
生性胆小的二文能当上甲长,必然有其可取之处。为人伶俐便是原因之一。他哪看不出二柳的话惹了众怒,立即大惊失色,攥住二柳的手腕说:“我是甲长,你别插嘴。”
沈柏青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二文,问:“十三甲凭什么能当先锋?”
二文身子一颤,冷汗立即打湿了后背,但强装镇定,昂首挺胸说:“证明十三甲不是孬种!”
“你们不是孬种,那我们就是在做不义之事,连累寨子遭报应咯?”
二文挺起的胸膛立即凹了回去,说:“不不,我承认我是孬种,见过大鹏和大蟒后,腿肚子抖得连站都站不住了,哪还敢跟他们作战?但十三甲的弟兄们不是孬种,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若是团总给我们这个机会,就算拼着死了,能洗脱孬种名头,也值了!”
“哦?”沈柏青微微冷笑,其他人的神色也透着古怪。
二文心里明白,他们都有了主意。便咬着牙说:“团总,求求你,让我们做先锋吧。我们不怕死,怕的是背负骂名。哪怕我们犯了错,寨子里也有我们的亲人。为亲人战死,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哪里话,总提死字不吉利。”沈柏青展颜笑道,“大家血浓于水,我怎会因为你们犯错而猜忌你们呢?去吧,你们只需打探里面虚实,若有埋伏,站稳脚后我们就跟上接应。”
“是!”
二文领命,带着十三甲残余的十几人整队出发。那些和十三甲划清界限的不在其列。
二柳摸了摸寨门焦黑的断口说:“甲长,还有余温。破门的人应该没有深入太远。”却看到二文的眼角、嘴角全都耷拉了下来,像是条蔫吧的苦瓜。
“甲长,你怎么了?”
二文没言语,拖着两条腿又走了十来米,回头望见雾气遮掩了身后的人马,便急忙抓住二柳的手腕说:“你家最近,先去你家。”
二柳不明所以,问:“我家,为什么去我家?咱们不应该向前探路嘛。”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都想咱们死呢!”
其他人闻言,都骇然失色。
“甲长,说清楚点。你不是说咱们当了先锋,立了功,就能不被撵出寨子吗?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至于弄死咱们吧。”
“嗨,要是二柳没说遭报应的事还好。说了,咱们活着就等于在打他们的脸!他们怎么肯让咱们活下去?鹏程寨已经容不下咱们了,这次真得当逃兵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秀才已经扑了上来,揪住他的衣领吼道:“二文,你个王八蛋!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
“嘘——小声点。”二文握住秀才的手腕,朝寨子深处努努嘴,又朝寨子外面撇撇眼。待秀才的手松开一点,他说:“事已至此,我们别无他法。”
秀才一拳垂在大腿上:“嗨!”其他人都垂头看脚,有人茫然地搓着手指,有人眼睛濡湿。都是一起长大的,怎么会如此绝情?
“我不同意!咱们行的端,做的正,凭什么活得像个罪人似的!咱做好先锋,探听好虚实,我不信他们能明着弄死咱们。”
二文跺脚说:“二柳,你别犯糊涂!他们变强之后,鼻孔都朝着天,脾气和脸面都比肚皮大。万一遇到敌人,拖延一时三刻救援,咱们全得完蛋。这就叫借刀杀人。”
秀才心思活络,认清局势后,反倒替二文说话:“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我看呐……咱先走小路去北街,无论是探路还是逃跑,都得先回家看看不是?阿强虽然疯了,但万一他说的是真的。”
提及亲人的安危,他们全都有了新的忧愁。世界上,哪有比亲人重要的事?连二柳都点头同意了,阿柳的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千万别出了意外。
“那好,是走是留,等接了家人再谈。若是……唉,那不可能。”
其实,虽然他们都对娜迦以及人类的入侵感到忐忑不安,但鹏程寨的人个个剽悍,绝非没有自保之力,他们并不相信阿强的疯人疯语。
然而,寨子里太安静了,就像回到了五里雾里。当他们拐进小路,深入寨子时,眼前的景象逐渐把他们拖进了冰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