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峰带着护卫随从到安义县的时候,整个县城都被泡在浑浊的洪水里,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看不到一点人烟,恍如一个荒废的城镇。
几人看着刚刚褪去洪水的安义县,眼里都带着震惊,寻到县衙的时候,县衙也早已人去楼空,刚推开门,就看见地板上躺得齐齐整整,满满当当的尸体。
“公子……”即便徐秋是跟着李凌峰闯过尸山血海的,这一刻还是词穷了。
“县衙的人已经走光了,这里全是尸体,就不要进去了,我们去附近没被殃及的村子看看情况再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尸臭,地上摆放的尸体有些已经泡得负重不堪,面目全非了。
有人在捞尸,就证明这里还有人逗留,把尸体放在县衙,说明这里的安义县的知县肯定还在,既然如此,那先将人找到再说。
“公子,咱们往地势高的地方走吧,现在县里有积水,想必镇上的人都往地势高的山头跑去躲避洪水了。”
安义县的排水沟渠已经老化了,平日里没有定期疏通,这会儿大暴雨过后,他们都是淌水过来的。
李凌峰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灾民可以晚些再去看,我们往江边走,若是那魏源没有舍弃百姓,如今八成还在组织人修筑堤坝呢。”
他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先见到魏源,对赣洲这边的情况做一个初步了解,才能想法子去进行下一步。
一行人披着蓑衣来到了江边,果然看见江边的高坡上搭了三四个简易的草棚子,不少男子正往江堤上运沙石。
魏源本来卷起裤腿站在江里帮着递沙袋,但李凌峰一行出现的实在是太突兀打眼,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过李凌峰等人穿着蓑衣,他一时瞧不出来是谁,也没放在心上,立即上岸迎接。
倒是魏源身边的师爷觉得这帮人气度不凡,不敢开罪,屁颠颠的跑来问话。
“你们是什么人?大水决堤,你等不速速撤离,为何出现在此?”
师爷远远就出声呵止,走到近前,看见李凌峰等人时眼里却染上了一抹狐疑,这群人看起来不是他们安义县本地人,怎么会来到此地?
“可是安义县知县魏大人?”徐秋闻言木着一张脸冷冷问出声。
他们一路过来,凡经了水患的城池无一不饿殍遍地,苦不堪言,连带着他对赣州这些官员的印象都变差了。
师爷闻言一愣,这才仔细打量起几人来,“你们找我家县令所为何事?”
“放肆,这位是陛下亲封的赣洲宣抚使,见李大人如见陛下,问你什么便答什么,再敢多言,项上人头!!!”
这话是永德帝派来护卫李凌峰的侍卫说的,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解下了自己皇城卫的腰牌横呈在对方眼前。
师爷听见呵斥声愣了一瞬,瞧见那块代表身份的腰牌时腿脚更是一软,稳了稳心神,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众人请到了草棚之中。
“大人稍等,小的现在就去请知县大人过来。”
魏源带着去而复返的师爷从堤坝那里着急忙慌赶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坐在上首的李凌峰。
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径直跪了下去,“罪臣安义县令魏源,参见李大人。”
李凌峰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问道,“魏大人如何知晓是本官?”
魏源垂着头,恭敬道,“李大人爱民如子,声名远播,早在前几日,本官听说新任赣洲宣抚使是李大人后,便一直在等着大人。”
魏源如今早已大汗淋漓,冷汗涔涔,他只得了风声,说朝廷派了李凌峰入赣洲,哪里知道这李大人第一个找上的人竟然是自己。
赣洲决堤此等大事,朝廷必然震怒,他身为一方父母官,让安义县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只怕罪责不轻,如何能做到在李凌峰的气势下不胆寒?
李凌峰瞧着眼前人抖如筛糠的模样,冷笑一声,语气平和幽幽,“魏大人,你可知罪?”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入这位安义县令心中却好似有千斤之重,在知道赣江决堤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今真的到了,在一瞬间的害怕过后,反而轻轻松了一口气。
“下官魏源,任安义县令期间,对堤坝修缮监管不力,在赣江决堤后,没有根据预警快速反应,及时救助百姓,让我安义县一夜之间沦为人间炼狱,是下官失察、失职、失责所致,所有罪过,皆下官一人为之,还请大人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县丞、主簿、师爷以及安义县上上下下三十几名衙役。”
这是没有辩驳,便直接认罪了。
李凌峰瞧着这魏源形容憔悴,又想起之前打听消息时,这位魏县令在百姓之中颇有清廉之名……
“魏源,你身为安义县父母官,治下百姓却因赣江决堤受洪灾侵扰,不能监察堤坝修葺,不能及时组织百姓撤离,导致安义县屋舍良田被摧毁大半,实在罪不容诛!”
李凌峰此言一出,魏源包括身后跪着的师爷身子都忍不住一抖,看了一眼皇城卫腰间的佩剑,面上血色全无。
声音顿了顿,见两人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这才又接着道,“但本官一路赶来见你在百姓之中颇有威望,为官也还算清廉,如今赣江决堤一事尚未解决,朝廷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念在这些情分上,本官便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