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军营西侧关押着重要犯人的帐篷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如数年前,隐族那把大火带走了魏思远的父母,如今这把火又带走了当年的罪魁祸首。
白萱华扶着魏思远远远看着,直到一切化为灰烬,二人才离去。
漆黑夜色中,燃烧的火焰异常耀眼,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五日后,云阳传来消息,洪武帝以铁血手段打压了几位皇子的势力,并分了封地,各自前往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而太子云謇和十皇子云安却好好的留在高兴城。
一时间,众说纷纭,坊间传闻不断。
半月后,天楚大军终是准备班师回朝,攻打下来的云阳城池正式归入天楚版图。
顾千帆留了十万大军永驻边境,镇守的大将乃是顾千帆亲自带出来的秦凌。
洪武帝纵是再不甘心,朝中又无可用之将,只能眼睁睁看着。
两月后,顾千帆班师回朝,永和帝率众臣于城门亲迎。
无数百姓夹道欢迎,场面甚是壮观,以至于多年后,仍有许多人记得当时的异常景象。
顾千帆骑着疾风缓步走在定安城的街道,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身后。
头一辆,白马香车,温软安稳。
人人都晓得定国将军夫人,不,如今倒应该称呼定国王妃了,为保国家安宁,亲赴边境与贼人谈判,却不幸遭了毒手,至今昏迷不醒。
这香车里的便是魏伊人了。
一个女子随大军而归,放于平日是大大的不妥,可有了顾千帆与永和帝的造势,魏伊人在天楚百姓心中,是如顾千帆一般的护国功臣,地位崇高。
百姓们猜出香车中人的身份,自发为魏伊人祈福。
后头紧跟着的是一辆严严实实的马车,比一般马车要长上许多。
永和帝的目光落在那辆马车上,不由呼吸一滞,他知道,里面躺着的是他的长姐,为他付出无数心血的长姐。
可眼下却不能表露,永和帝收拾好心绪,看向顾千帆,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
顾千帆下马快步走到永和帝跟前:“臣顾千帆,幸不辱命,凯旋而归!”
“好!好!好!”永和帝连声说道,将顾千帆扶了起来,“辛苦你了!”
说着眼神又看向顾千帆身后的香车,眸子里闪动着愧疚之色,拍了拍顾千帆的手:“是舅舅不好,没照顾好伊人。”
顾千帆侧着身,看了一眼身后,仿佛透过朦朦胧胧的轻纱帐幔,看清了里头女子安静的睡颜。
“她会醒过来的!”顾千帆笑了笑。
永和帝不知白子奕书信之事,听顾千帆如此说,也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或是不愿接受事实。
当日,永和帝大宴群臣,顾千帆正式受封为定国王。
顾知晴的寒玉棺被放进了顾锦兰的陵墓之中,一同置在皇陵之外。
永宁别苑,空置好几月的梅园,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魏伊人虽一直处于香车之中,未受多少颠簸,一路又有苏老精心照看,倒也无碍。
顾千帆却是不放心,一行人回了梅园,连行囊都来不及收拾,便先让苏老查看了一番。
青玉等人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了魏伊人回来,却是这副模样,一时间梅园里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素日里最是活泼欢脱的青玉和留玉也变得不爱说话了。
顾千帆自凯旋回京以来,交了兵权,如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整日在府中陪着魏伊人,也不去上朝。
现下内外安定,倒也无人说什么。再则,顾千帆本身位高权重,又是永和帝的亲外甥,极得信任不说,永和帝是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送给他。
顾千帆在天楚的地位,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皇子还要风光。
是日天气回暖,阳光明媚,顾千帆抱了魏伊人在院子里的软榻上晒太阳。微风徐徐,好不惬意。
唐伯站在院外看着这岁月静好的一幕,不忍摇了摇头,转身往府中一处较为偏僻的院落去了。
这里供奉着长宁长公主的灵位。
唐伯进了门,点燃了香插在灵前的香炉里,又退了几步,双手交叠在身前,静默无语地望着灵位。
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长宁公主的情景。
那时他还只是宫中一个普通侍卫,分配值守的也总是偏僻无人的地方。
时值隆冬,大雪纷飞,红梅绽放,梅林中一红衣女子翩然起舞,仿佛雪中的精灵,一举一动皆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慢慢靠近,那女子注意到有人,却是仓惶而去,他却记住了她的容颜。
那时她总是扮傻装丑,可她跳舞那一次却没有刻意化丑。
后来啊,他总是主动去那里值守,却再没见过她。
直到有一天,她站在梅树下,笑脸盈盈地看着他,她在等他。
“我是长宁公主。”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明亮的眸子随着这句话暗淡下来,第一次萌动的心意被扼杀在巨大的身份差别面前。
“我知道你师出名门,为人秉正,武功又好,你能帮我吗?”
“好!”连问都没问她要他做什么,他便应了。
“你不问我要你干什么吗?”长宁公主笑着问道。
他挠了挠头,笑容有些羞涩,却莫名叫人觉得亲切。
“公主的眼睛很干净,定不会叫我去做杀人放火的事情。”
长宁公主又笑了,像一朵明媚的春花,夺人眼球:“你笑起来真好看!”
为了这句话,此后漫长的岁月里,无论多么苦闷,他总是笑着,让人见了心底也生出笑意。
后来的后来,他便死心塌地辅佐顾知行,为他挡住各方的明枪暗箭。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人生子,在她死后,又忠心耿耿地守护在顾千帆身边。
时至今日,说句不该的,顾千帆在他心底,便如同亲子一般。
半晌过后,唐伯终是叹了口气,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公主啊,要是你还在该多好。是我没照顾好他。”
“你瞧,他和你一样,但凡那个人入了心底便再装不下其他人。”
“可他到底运气好一些,夫人是极好的,只是却……”
“公主,你怪我吗?将来我可怎么来见你?”
……
无论外头如何,永宁别苑中始终被一股无形的低迷的气氛笼罩着。
日头西斜,顾千帆又抱了魏伊人回屋,轻轻在她耳畔说着些趣事,丝毫不知,此时的魏伊人在另一个空间里已渐渐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