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天命如此
“出去!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随意乱闯别人屋子!?”阿迟拉着拽着将他轰出门外。
“我真的找他喝酒,酒,我的酒。”他被那阿迟生拉死拽地赶出门外,心里百般疼惜那坛老酒。
“你当真是我家爷的朋友?”阿迟见桌上放着一坛未开封的酒,心下迟疑,上下打量那白衣少年。眼前之人生得一副极俊俏的模样,剑眉星目,身高体长,自有一派风流,丝毫不比她家少主逊色。
“这还能有假?”叶寒凉好不气恼,谁要高攀他似的。
“公子贵姓?爷今夜不在家,待他回来,奴好为公子通报。”阿迟温言道。
“他身体好些了吗?”叶寒凉问。
“还是不大好……”阿迟叹了口气。
“这丹药给傅兄调理身体,还请笑纳。”他掏出一只小瓷瓶,放在那阿迟手中。“叶某叨扰了,告辞。”
阿迟千恩万谢地接了药瓶,将人送至院中。
“哎……”阿迟看着那人若一抹流云,纵身跃过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怎么一个个都不爱走正门,爬院墙的爬院墙,钻狗洞的钻狗洞。”
夜色清冷。
叶寒凉孤身走在孤寂的长街之上,拖着那幽黑的影子。
傅流云并不在平阳坞,那花雪月竟不惜伤害阿七也要亲自为他取那灵珠。所以,那家伙和花雪月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莫非他俩个……在药王谷未曾看出任何端倪。
门口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正在收拾摊子,叶寒凉上前买了一包糖炒栗子。
“爷,您回来了。”青鸾还未睡,坐在院中守着满院灯火,见他进院门来,忙起身迎他。他身上并没有酒气,只是神色颇为颓废。
“她醒了吗?”叶寒凉手里托着一袋栗子,往主屋走去。
“……”青鸾看着他掀帘而入,将她一个人丢在院中。
锦帐轻摇,她还昏睡着,额头上沁着汗珠。
叶寒凉坐在榻前,将那包还温热的栗子放在双膝之上,拾起桌上的团扇,轻轻转动着团扇,一缕凉凉的风拂在帐上,落在她脸上。
她倒睡得好。
放下团扇,剥栗子吃。
栗子清甜可口。
总算有件事能让他满心欢喜。
一只生白的手拽住他的衣角,手腕上数道伤痕似深似浅若有若无。
“叶寒凉……”她攥着他挣扎着爬起来,虚弱不堪地倚在床榻栏杆之上,笑道:“怎么一个人偷吃?”
“你醒了。”他忙将那一包栗子呈上,“我不吃独食。”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接过他递过来的金黄的栗子,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我想喝茶,好渴。”
叶寒凉倒了茶给她,又殷勤剥栗子给她。
“饿了吧!我叫青鸾鸣凤弄点吃的来。”叶寒凉起身,她忙道:“不必了。都这么晏了。”她吃着栗子,目灼灼看着他,“你……怎么得罪了那花前辈?他要对你下这样的死手?”
叶寒凉定定地望着她。
烛光之下的那张脸,好看得令人心乱。那双眼睛泛着星河一样的流光,他喜欢看她笑。
“喂!”她在他头上丢了一粒栗子,“你发什么呆呢?我问你话呢,花雪月,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没得罪他,是你得罪了他。”叶寒凉剥了只栗子负气般塞进她手里,“他想杀你。”
“我与他无怨无仇,他为何要杀我?”阿七瞪着他,满脸不解,咬碎栗子。
思来想去,花雪月对她并无恶意,甚至还有些护着她。
叶寒凉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但,他没理由骗她。
“你替我挨了一掌。”她叹了口气,“还疼吗?”
“哪有不疼的?”叶寒凉白了她一眼,捂着胸口,哀哀地叫起来,挨在榻上,揪着她的衣袖,“疼死了。”
“我看看。”她一急,跳起来,拉开他的衣襟,那雪色的胸脯上,赫然一道蜿蜒的疤痕,小蛇一般,奇丑无比。
幽黑的头发拂过他的脸畔,淡淡的发香在鼻翼间飘散。
“阿七,你跟我回昆仑吧!”他动情地紧紧抱住她。
“叶寒凉……”她挣扎着,轻喘着,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有……有话好好说。”
“这里太危险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叶寒凉松开手,切切地望着她。
她却只是苦笑着,不说一字。
昆仑宫虽在极北之地,远离江湖,却也非清静之地。
叶霓裳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阿七!”叶寒凉叫唤道:“你不肯跟我走,是因为傅流云?”
“叶宫主太厉害,我可不敢去招惹她。”她将手里冷透的栗子剥开,在掌心里把玩着。
叶寒凉倒了杯茶给她,轻声道:“她死了。”
温热的茶水泼在手背上,不烫也不凉。
她呆呆地望着他,心中一阵激荡,难过地望着那少年,“对不起啊!我不知令堂……”
“阿七……”他拉着她的手,擦去眼角温凉的泪水。
从此,他也和她一样,再没有阿娘了。
虽然她赐予他的从来只有银鞭,只有疼痛,只有寒冷,没有温情,没有怜惜。从来,他只在她面前落过泪。
“好啦!不哭了,不哭了。”她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肩背,“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我走不了了。”
“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他。可他并非良配,他若真的在意你,就不会丢下你不管了!”叶寒凉哑声道:“只要你想,就可以离开,过你想过的生活。”
“我不能了!”她盘腿坐在榻上,轻抚着腹部,喃喃细语。
“阿七,你……”叶寒凉大惊,一把拉住她的手,扣住她的手腕,“你怀孕了?是傅流云?不可能,可他……他一直在青龙山……”
“叶寒凉,你走吧!如你所言,这里危险重重,你犯不着为我冒险。”她叹了口气,“带上二丫离开这里。”
“阿七!”叶寒凉心神俱碎。她要跟他划清界线,要赶他走。
“花雪月对我动手,也是为了灵珠对吧!”她苦笑着,“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东西,这就是个大麻烦,摆都摆脱不掉。”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为这灵珠之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耍小心机,甚至杀人不眨眼。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叶寒凉叹息道。
“我才不要呢!谁爱要谁拿去。”她倔强地瞪着他。
“你莫再说这种话!凭谁要你都不可交出这灵珠,要是没了这灵珠之力,你会死的!”叶寒凉死死地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极认真极要命地嘱咐她道:“答应我,绝不可交出灵珠!绝对不可以!”
“叶寒凉,你别这样,好痛!你弄痛我了。”她痛不欲生地叫着,试图推开他。但他不肯松手。
“你发誓!你若主动把灵珠让给别人,就……就……”叶寒凉拉起她的手,咬牙切齿眼神冰冷地道:“你以你肚子里的孩子起誓。”
“你干嘛呀!?”她生气地推开他,“我累了,要睡了。你快走吧!”
“阿七!”他被她推到门外,伤心欲绝地捶着门。
夜色凄凉,惊起那树上栖息的鸟儿。
花萼楼,顶楼。
花雪月将一粒火红的药丸喂入那白衣少年口中,轻轻为他掩好锦被。窗外传来隐隐绰绰的笙歌之声。他蹙着眉,走到门边。对门外侍奉的小丫头道:“去,把春娘叫来。”
春娘连跑带滚地进了房门,垂立在门边,脸上挤出一缕生硬的笑来,“爷,您有何吩咐!?”
“外面为何这般聒噪?叫他们安静一些!”花雪月烦不胜烦。
“是,奴这就去!”春娘转身就走。
“慢着,寻个机灵点的小丫头来,好生侍候着。”花雪月倦极了,打着哈欠!没日没夜地守在榻前,早就疲惫不堪了,他几时吃过这样的苦?
转身往隔壁房去小憩,方迈出门,那锦帐中之人迷迷荡荡醒来,“阿七,拿茶来。”
花雪月忙奔到榻前,见他慢慢坐起,忙扶住他,“阿绾,你醒了。”喜不自禁。忙取了茶喂给他喝。
“花……花前辈……”傅流云听出他的声音,鼻间闻到淡淡的脂粉味儿。轻抚着胸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花雪月放下茶杯,握住他的手,探查他脉搏内息,依然蹙起那好看的眉。
“谢前辈照拂,阿绾觉得好多了。”傅流云温言道,抬起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便问:“阿九那小子去哪里混去了?”
“他跑了一天了,也乏了,我让他歇去了。你可当真觉得好些了?”花雪月望着那张瘦削的脸,心疼不已。
“阿绾……给你们添麻烦了。”他心下戚戚,眼中流光不再。如今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只会给别人徒增麻烦。
“你这说的什么话?阿绾,你放心,我一定会治愈你的。你会没事的。”花雪月切切地拉着他的手。
“阿绾心下惶恐至极,生死有命,前辈不必为晚辈如此劳心费力。”
“吾才不信什么生死有命!”花雪月抓狂地叫着,“你的命,要握在自己手里,要自己去争取!信什么天命?”
“前辈已经尽力了,阿绾感激不尽。天命如此……”傅流云叹息着,已然认命!
“狗屁天命!!”花雪月怒不可遏,哗啦一声,将桌案上的茶壶杯盏横扫在地上。茶水飞溅,碎瓷满地。“若得灵珠之力,定然救你。”那从来自诩高高在上的人,早乱了方寸。他一脚踹开门,广袖宽袍,愤然而去。他已经没有什么耐心等待那所谓的火灵丹发挥药效了!
“花雪月!你要做什么?!”傅流云爬起,滚下床榻,眼睛刺刺的疼着。他伏在地上,捂着眼睛,忍着剧痛,呻吟着。
那守在门边的小丫头,忙进屋收拾残局。
“爷,你怎么啦?”小丫头慌措不安地站在榻前,惶恐不已。
一缕淡淡的光,迷迷蒙蒙透过纱帐飘然而来。
他看见了光。
“阿九!阿九!”傅流云惊叫着,爬起,窜出房门,跌跌撞撞,狂奔下楼。不管不顾,冲撞开那些莺莺燕燕,跑出了花萼楼。
楼前花灯摇曳,花树飘零,细雨霏霏,天色昏暗。
“爷!爷!你去哪啊?”阿九从楼上飞奔而下。
偌大的平阳坞,沉浸在氤氲夜色之中。
狗洞依然安在。
傅流云拂开茅草丛,爬进了西院。
阿九前后脚翻墙而入。
“爷,你怎么跑那么快?你能看见了?”阿九急切地搀扶起他,兴高采烈。
“阿七,阿七。”傅流云推开他跑进了屋内,桌上一坛老酒,人去楼空,冷冷清清。
阿九跟在他身后,他穿门过院,寻遍每个房间。
“她在哪?她在哪?”傅流云扯住阿九的衣襟,“快说,她在哪?”
“爷,阿七她回家了,就……就在隔壁院子。”阿迟阿沁披头散发睡眼朦胧地跑了出来。
“她回哪个家?她哪里还有家!?”傅流云冲出西院。
满院花树飘零,风雨大作。
他趟过泥水踩着落花,穿过平阳坞的牌楼,偌大的红灯笼在风雨中颠沛飘零。
傅流云一袭白衣,目光落在那半掩的院门之上。微风轻拂,院门发出“吱呀”细微的声响。他伸手轻轻推开院门,细密的雨幕从头顶纷纷洒落。那雨滴,纷纷扬扬地交织在一起,打在他的发丝上、肩头。
他冲进院中,地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落花,红的、粉的、白的,交织在一起,凌乱不堪。雨水不断地落下,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洇着落红从他的脚边潺潺流过。
庭院的地面上,残枝败叶与落花混在一起,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原本摆放整齐的石凳石桌也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已经断裂开来。
台阶之下,静静地倒着一个绿衣女子。雨水、血水混在一起,大片的血污,显得触目惊心,屋檐下一个青衣女子光脚躺在石板上。屋子里亮着灯,一个小女孩凄厉的哭声破窗而来。
屋子里凌乱不堪,满地血污,叶寒凉身受重伤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
那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哀哀地哭叫着。
“救救我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