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清寒来时惊艳,走的时候却没有引起多大注意。除了对面一直关注着她的两人。
公孙正雅向着她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回眸时竟与苏景略的视线撞了正着,不由得笑道:“苏兄弟,你也发现了?”
“那一股子香气,想不发现都难。”苏景略擤了擤鼻子,端起面前的豆浆慢品道:“只是我想不明白,堂堂合欢宗圣女来这种地方干什么?还有和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一对兄妹,显然也不是善茬儿。”
公孙正雅笑道:“合欢宗与九天素来交好,平日也时常有往来,古清寒在这儿并不奇怪。要说奇怪,苏兄弟你这个正统的山水书院奕府传人不也来了九天宫吗?”
“正统?我可算不上。算个旁支吧。”一碗滚烫的豆浆一饮而尽,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伸手拿过一旁的烧饼,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也不瞒着公孙兄弟了。我出自淮阴书院,师承清漾真人。要是按照正经辈分去排,我连个再传都不是。先前之事也谢过公孙兄弟了,要不是你,那几只妖兽我一人可应付不来。”
“苏兄客气了,举手之劳。我辈剑客本就应该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常事。那几只妖兽祸乱当地已久,若不出手恐怕还会殃及无辜。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应和一句后,公孙正雅念叨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微微吃了一惊,再次向苏景略确认道:“清漾真人?可是当今兵奕系祭酒之徒?如此说来那苏兄不就是兵道传人?”
“兵道个屁!”苏景略摆了摆手,自嘲道:“我连战场都没上过,算屁个兵道传人。我师父也是,纸上谈兵是把好手,你让他带兵估计也是两眼一抹黑。比起兵法,我还是更擅长下棋。”
“博弈与兵奕本是一家,无非是一个在战场厮杀,一个在棋盘厮杀。苏兄弟莫要自谦,你不过弱冠之年便已经触摸元婴之槛,已是天纵奇才。想来应是年龄未到,没机会参加书院大考,才未拜入奕府之中。”
公孙正雅本是想给苏景略一个小小的台阶,好给他稍稍挽尊。毕竟他觉得自己非常能理解像苏景略这样的人。想当初他就见过很多登剑山不成而无奈转投掌剑山弟子开创的宗门的人。这种人的自尊总是非常脆弱的。
可很明显苏景略不是那种自尊心脆弱的人呢。或者说,这家伙很可能有点缺心眼。连这种非常明显的台阶都感觉不出来,甚至满不在乎地驳斥道:
“不是哦,我当初其实通过书院大考了。但那些个夫子嫌我不识礼数、仪态不佳,在最后一轮把我划去了。我觉得很没有意思,就转投淮阴书院了。”
“……”
公孙正雅微张着嘴巴呆愣了一阵,眼神微妙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不像书生,反倒有些类似痞子的青年。苏景略被他盯得浑身刺挠,还没等他出声抗议,公孙正雅先一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反倒是我市侩了。苏兄非是池中物,怎会被区区俗名烦扰?六宗弟子不过一个好听些的头衔罢了,可除了六宗难道这天地就没有仙人了吗?何处不出真仙呢?苏兄有如此胸怀,当是我被楷模!”
“苏兄高义,以汤代酒,敬你一杯。”说着,他也举起面前的豆浆,豪气地一饮而尽。
“啊?哦……”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苏景略半推半就地也跟着豪饮了一口,只是人家喝的是豆浆,他喝的是黏糊糊的豆皮。
意识到对面显然想歪了的苏景略懒得去纠正什么,但也不能让公孙正雅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于是先一步扯开话题道:“说起来公孙兄来九天宫是为了什么?要论剑道传承,天下可没几个比得过掌剑山。”
“不是没几个,是没有。单论剑道传承,我掌剑山当是鸿蒙第一。”公孙正雅小小地自傲了一下,然后摆正脸色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习剑者不可囿于狭隘天地,这次出行便是为了向天下英杰讨教一番。”
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无意之中流露出的豪情战意,苏景略打趣道:“既然如此,那公孙兄到时候可要让让我,我这小身板儿在你剑下可撑不住三招。”
“一定一定。不过你我修为差距悬殊,想来九天宫应该不会安排这样的比试。毕竟这九天宫行事,向来是以公正为准,若真有对抗淘汰之举,双方修为应该在伯仲之间。”
“希望如此吧。”苏景略叹息一声,忍不住抱怨道:“打打杀杀的麻烦死了,要是比比下棋就好了,下棋可比战斗比试简单多了。”
“那苏兄,你我手谈一把?”
苏景略眼前一亮,“公孙兄,你可当真?”
“自然。我虽比不过那些国手,棋力也稀疏,但给苏兄解解闷还是做得到的。”
“公孙兄自谦了。自古博弈少不了些彩头,要不这样,我教你下棋,你教我些防身的手段。也不枉费你我相识一场。如何?”
“甚好。”
相识恨晚的两人在之后抢着付钱的较量中,武力略逊一筹的苏景略被半出鞘的十方惬意威慑住,因而输了公孙正雅一头。|不服输的他暗自发誓,一会儿下棋的时候不把他虐到哭出来,他和公孙正雅姓。
九玄城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豪杰,也迎接了不少本就颇有名望的宿老前辈。比起那些名声不显的年轻人,他们的待遇可要好上不少。虽然待遇不错,可到了九天宫,还要守着九天宫的规矩。
对于这次收徒大典,九天宫格外重视,由十二星次领头带着几位星宿几位弟子,自向鸿蒙公布大典的消息开始,便已经在洞天入口守着了,便是为了接待那些在修仙界颇有名望的大能。
修仙界的恩恩怨怨实在是太难说清,保不齐在九天宫偶然见面的两人之间就着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恩情便罢了,若是有宿怨说不准就会动起手来。
分神以上的大能但凡动手,波及无辜是在所难免的,而且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说不准就有心怀不轨的人混入其中,所以必须有人要坐场子。
奈何这种麻烦事九天宫里几乎没人愿意主动接下。难得有位闲出屁来的护宗神兽愿意凑这个热闹,却被澹台且歌以各种理由驳回了。
她清楚知道,这位脑仁还没拳头大的护宗神兽要是主动提出要做什么事,那八成只有一个原因——她拳头痒了,想要打架。光是想想这位自诩“伪至高之下最强”在收徒大典上大打出手,澹台且歌就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而另一个原因说来就有些难以启齿。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其他的星次四方几乎个个都是惹祸精、拱火怪,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混蛋。
例如以嘴臭闻名修仙界的北玄仙人匡慧海,那一张臭嘴无视敌我,无视老友,在他正常发挥的情况下保证能在三句话内把对方激怒。超常发挥的话,几乎句句都在对方的底线上左右横跳,实乃拱火的一把好手。
再例如被合称为两大哑巴美人的玄枵次冷寒雪与娵訾次珠络赠。一个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字来的天生雪灵,一个是对话全靠吐泡泡的鲛人。这两人要说以武力威慑是绰绰有余,可接待客人需要的八面玲珑对她们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还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无差别吸引女修士的李之玉、埋头读书打死不出门的吴逴、一门心思想要退休养老的无稽子、沉迷于睡觉无法自拔的白瑞、一言不合就开打一打就上头的邱楚芸……
澹台且歌用脚趾想都知道不能让这群奇葩去接待外客。毕竟在丢脸这件事上,他们本人可以不在乎,可九天宫总是要脸面的。
要是让别人知道九天宫里都是这样一群怪人,澹台且歌作为九天宫扛把子挺了几千年的脊梁,说不准哪天就断了。
虽然九天宫全都是奇葩这件事,已经是修仙界的共识了。但奈何掩耳盗铃的某人就是不承认,拼命拽着九天宫最后的底裤,一直努力转变宗门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她都那么努力了,其他人也不能强逼着不是。
想让九天宫认怂,除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外别无他法。修仙界也没人闲着蛋疼敢去逼九天宫。毕竟五百年的前车之鉴至今历历在目。
那位大能留下的五座秘境、三个宝库、两条灵石矿脉都已经被掏干净了不说,连他本人也被澹台且歌扔到了天外某颗灵石星上,挖了近三千年的矿。想他堂堂十一境仙人,至今还在天外挖矿,不敢回鸿蒙,也是令人唏嘘。
其实话说回来,除了那群奇葩外九天宫也不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南离朱蒹性格沉稳,交友广泛,是这次任务的不二人选。奈何她最近没空,忙着炼制用作大典奖品的丹药和法器,忙得不可开交。
东苍唐襄威名远播,实力强大,人品也有保证,按理说也非常合适。但好像早就知道有麻烦事等着他一般,唐襄借口东海有异动,扬言不到大典开幕绝不擅离职守。
澹台且歌很无语,她知道唐襄是故意的,但她没有证据。而且就算有证据,她也奈何不了这两人。因为按照辈分来算四方都是她的师叔师伯,在外人面前,这个面子总要给人家的。
寿星次兼九天学院教导主任的姬娴凝更是忙着上课,从太安回来那天算起,她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公众场合里了,一门心思编排新的教科书,要让大典之后收的弟子感受一些九天宫特色教育的魅力。
至于澹台且歌的好大弟澹台且行,因为要担着他姐卸下的议长之职,最近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要不是有着陆仙巅峰的实力做支撑,澹台且歌都怕他一不小心过劳死了。
作为九天宫最后的良心之一、九天宫大管家,澹台且行都这样了,且歌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意思再给他增加工作量了。毕竟追根溯源,要不是澹台且歌这个原议长临时卸任,且行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儿。
无奈,一番扯皮无果后,秉持着民主的精神,坚持公平公正公开原则,在场的星次和四方们举行了一次投票。最终实沈次月菡以两票的微弱优势胜出,光荣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排除澹台且歌想要报复月菡之前偷吃她姜撞奶的私心,以及对她那对真正意义上包容天下的胸怀的嫉妒,月菡真是各种意义上最适合的人选,她的当选也在情理之中。
首先月菡在修仙界素有美名,“众生皆救”的美名几乎无人不知,作为当今鸿蒙医道的翘楚,很少有人会主动招惹她。加之广结善缘,拥趸众多,其门下弟子更是悬壶济世,游走鸿蒙,几乎所有修士都愿意卖她一个面子。
其次哪怕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云游客生也承过月菡的恩惠,不少云游客也被她救治过,就连洪荒魔族也得过她不少帮助,所以哪怕是他们也不愿意与月菡为敌。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月菡不善与人交际。用澹台且歌的评价,她多少带点社恐。见到人结巴不说,还老是喜欢认怂,往往战斗还没开始就先畏畏缩缩地碎碎念叨,影响士气不说,还惹人烦,一点也没有仙人风范。
这不能够啊!这怎么能行啊!九天宫的霸气哪里去了?九天宫的气场呢?老姐儿你得支楞起来啊!
每每想到这件事,澹台且歌都有些恨铁不成钢。所以每当有恰当的机会,澹台且歌总是自作主张地把月菡推出去充当门面。一方面是为了治疗她社恐的毛病,另一方面她的容貌也确实撑得起这个门前担当。
“呜呜呜……且歌也太过分了!平常让我去社交我忍了,可这次那么多人,我好怕啊……呜呜呜呜!”月菡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波寒暄的修士,趁着四下无人又一次碎碎念道:“月魁,你说我怎么办啊?他们就不能无视我吗?”
无视?呵呵!就您老这身份地位往这儿一站,今个敢无视你,明儿个就得被口诛笔伐到死。鸿蒙周报上都得连骂一个礼拜的那种。
有苏月魁眉头拧在了一起,妖惑众生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面对这个一有空就在那里嘤嘤嘤的师叔,她只能耐心哄着。
“师叔乖,加油。再坚持个两三天就没多少人了,到时候你就可以休息了。坚持坚持,精神点,别丢份儿了。”
说着她拍了拍月菡的腰,示意她挺直腰杆子去面对接下来的客人。可真当月菡抬头挺胸时,有苏月魁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同样看不见脚尖儿,但还是有些后悔。
羡慕……
“月魁师妹,得空吗?”
在羡慕化为色欲之前,一声焦急的呼唤打断了有苏月魁蠢蠢欲动的内心,一双不安分的魔爪也僵在了半空。
听着对方那急切的语气,有苏月魁忙不迭地回道:“玉饮生师兄?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我现在在和月菡师叔接待外宾,你那边怎么了吗?”
“我这出了点问题,我娘子带来的两个小晚辈在长生试炼中出事儿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能麻烦你过来看一下吗?”
有苏月魁抬头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月菡,她立马擦干净泪痕,止住哭腔催促道:“人命关天,你赶紧去看看,这里有我。”
“好,那师叔你多加注意。”
有苏月魁一步跨出,刚想向着玉饮生说的位置赶去,身后突然飞来两片莲花花瓣。
“带上这个,要是治不好你就叫我。”
“嗯!多谢师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