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八又扬了扬头,“我敢说,卫嫂子没她能干,她可能干了,针线好得全城数一数二,还有打理内宅、打理店铺也是一把好手,她家的下人可多了,怕有好几千个,全都听她的……”
“你就吹破牛皮吧,便是兴国公府,怕也没几千个下人的。”
周八懒得与他们细说,有些气恼地道:“你们不信可以问我娘和宁姨,她们不会说慌的。”
众人围着周八说了一阵话。
午后,周八吃罢饭,又换上了玄色的衣袍。
慕容氏看着这一日像孔雀一样的儿子,吐了吐舌头。
管家女人低声道:“夫人……”
这三件衣袍不是陈湘如送的,是慕容氏临走的时候特意去云记绣房买的,还拿了周八以前的旧衣比对,千挑万选,这才挑了三身出来。
唉,她都告诉陈湘如了,说她要离开,可陈湘如倒好,居然也不给周八捎点什么东西,哪怕是哄哄他也好。
这会子,全当成是陈湘如送的了,像个花孔雀,一天的时间,把三件衣袍都穿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见人就说,“是她给我缝的”。
管家女人看周八又出门了,低声道:“夫人,我还是觉得你这样骗少将军不对。”
慕容氏有些皱眉:“你瞧他多高兴,先瞒着吧。”顿了片刻,“他这爱炫耀的性子像了谁?”
管家女人脱口而出:“像舅老爷!”
慕容氏愕然,扭头追着周八的背影,不仅是性子像,连这背影都像。
管家女人道:“那年舅老爷要娶夫人的好姐妹做媳妇,还没订亲呢,舅老爷就闹得满城风雨。‘古姑娘要嫁给慕容焕’了,害得古家以为自家女儿真和他有什么,先使媒人来问。还有那年。记得舅老爷得了嫡长子,大晚上的。下着大雨,见人就说‘我媳妇生儿子!我媳妇生儿子了!’
慕容氏这么一想,还真是越想越像,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将军没在,要是看到玉鸣这样,一定又会说,‘我的儿子,怎么跟慕容焕那家伙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管家女人哑然。心里暗语一阵,嘴上却道:“外侄多像舅。”
慕容氏有些担心,“陈丫头不会说实话吧,要真说实话,我可就惹祸了。唉,江南的小姐还真是,瞧着陈丫头就是个大方的,不就是给玉鸣捎个东西,等了几日也没盼来一样,唉。她到底是不是存心的。”
陈湘如没送来,慕容氏急了,干脆自己买了三套衣服带回来。骗周八说:“这是陈大小姐给你捎的。”
因为得了陈湘如送的衣服,周八高兴了好几天,换着三套衣服穿着,几乎整个军营和边城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周家的少将军周玉鸣有意中人了,那姑娘针线极好,给他亲自做了三身衣服。”
军营,原是男人的天地,女人在这里就像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而年轻、漂亮的女人就更是风景了。
*
这日。陈湘如收到了两封信。
其实只有一封。
一个,是陈将宏办好的文书。将文书和地契装在信套里一并给她。
另一封才是周八寄来的信。
转眼间,慕容氏都已经到边城了。
她实在不知道给周八捎什么东西好?她又着实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一来她在孝期,收下周八的白玉兰钗子,已经是超过她的接受范围;二来,她回赠了周八一件荷包。
想到老夫人重惩陈湘娟,全是因为陈湘娟与马庆走得近,而身为嫡长孙女的她,更不能惹老夫人动怒生气,她不是怕老夫人,而是不愿意因为周八惹老夫人不快。
所以,一番权衡,陈湘如什么也没捎。
陈湘如将文书和地契小心地收好,按捺住想看信的冲动,硬是等到夜里歇下前才拆开信。
“湘如:近安。”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仿佛看到的不是字,而是他从眼前走过,“我娘回到边城了,你给我亲手做的衣服我收到了。所有人都说,从未见过这么好的针线活……”
针线活?三件锦缎衣袍?玄色、天蓝、藏青的各一件。
她什么时候给他做衣袍了?
陈湘如被里面的内容雷得外焦里嫩,一愣一怔,久久回不过神,难道是绿叶干的?不可能,三件锦缎,得不少银子,绿叶一个月才拿多少月例,除非绿叶好几年不花使也许能置三件锦袍。
绿叶瞒着她送的这个可能,被她当即否掉。
第二个可能,慕容氏干的。
慕容氏瞧着与陈湘如认识里所有的妇人不同,换成旁人,是万不会说自己的心事,更不会对别人说丈夫不育的事,可慕容氏说了,这是说她拿陈湘如当自己人,或者说慕容氏这个人压根就是个缺心眼的。
“你怎么不让娘捎一封信来呢?是不是担心被旁人看到?我娘这人性子大咧些,可心地善良,又最通情达理了……”
她一样都没捎!
一遍遍在心里大喊着。
这凭空冒出的三件锦袍,绝不是她的杰作。
那家业还热情洋溢得湘郡辣椒,火辣辣的表达着他的感情,自以为是地认为陈湘如喜欢他,喜欢到忙里偷闲,悄悄给他做锦袍。
天啦!这慕容氏还真是不同寻常的母亲。
连这种事也能干出来。
陈湘如拿着信:与她无干啊!干嘛要骗周八,说是她缝的嘛。
她忙得昏头转向,难得有拿针线的时间,哪里有空缝什么衣服。
不是她送的衣服,可周八居然向所有人都炫耀了一番,说是他有意中人了,而且彼此相爱,而她还用心地给他缝了三件衣袍……
要死了!这种话千万别传到老夫人耳里,否则她估计要被老夫人禁足一辈子了。
这封信可怎么回?
慕容氏已经说是她给捎去的。
陈湘如看罢了信。将信纸重新放回信套,却见信套里还叠有一个豆腐块,取出来时。竟是一纸金大福的《赎身契》,上面清楚地写着。“金大福打人重伤”,当律是要发配充军,而沈无争花了二百两银子将他赎出来。
原本的杀头之罪,“打人至死”改成“打人重伤”,从原应判死罪的不能赎罪,改成了能用银钱赎罪。
周八……
慕容氏问她捎不捎东西时,她应该挑一件,哪件是样小东西也好。
陈湘如一阵头疼。想着如何复信,想写千言万语,可又觉得周八已经被冲昏了头,再写了,他定会误会更深,取了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冷静”,只这两个字就够了,可以理解成不要太飘飘然,应该冷静面对他人送出的礼物。也可以理解为冷静地想想,我给你送一个荷包已经是极限,让我给你缝衣服。
陈湘如从来没缝过衣服。她就给自己做过几件小衣,给老夫人做过两双袜子。
当天夜里,只写了“冷静”二字的信就交到了花三娘手里。
陈湘如仿佛完成了一项巨大的任务,吐了口气,也许不说太多,才是最好的。
说谎的是慕容氏,自然得由慕容氏去说,若是她在信里揭穿慕容氏,他们母子万一吵起来怎么办?
对。不说,就是最好的。
慕容氏说谎许是为了哄周八高兴。又或是为了挫合她和周八。
既然慕容氏这么做的善意和好心居多,她还是不要多事了。
*
四月。陈湘如从染布房出来时,马车旁站着老金。
“大小姐。”他迎了上来,低腰道:“我认真观察了秋果庄,原来庄子上吃的、穿的都可以自足,村民们可用拿着粮食去换布料。”
陈湘如笑着:“到染布房走走吧。”
老金跟在后面,将昨儿想了一宿的话又说出来,“另外,庄子上大家会的,就是陈家大院几乎都最会的,染布的、织布的、抽丝、纺纱的……我在想,是不是将来整个秋果庄的人都要去范阳城。”
陈湘如停下了脚步,对于老金的话颇是满意,“那你想好怎么做一个庄头,再一步步成为独掌一面的大管事?”
“是。我到了北方,在打理好庄子的同时,还得多留意人才……”
陈湘如有些意外,“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是。”
她似要看到老金的心底里去,魂灵深处去,可老金就那样坦诚地迎视着她的目光。
陈湘如道:“你看庄子里,哪几个人适合做你的助手,你可以挑五个人,选好了与我说一声,你择个日子去范阳吧。你给我一个期限,你需要多久能做到我说的第一步。”
真的要他去范阳,一去就是个庄头,会有像秋果庄这样的庄子。
老金道:“两年,不,三年……”
“到底是两年还是三年?”
老金一脸凝重,“只要大小姐能给我合适的人,我两年就能做到。”
“两年,你就能弄出一个像秋果庄这样的庄子来,看着像是一个寻常的庄子,可里面却云集了人才。我让你去,不是我给你人才,我只能给你几个,而有的人才得靠你自己培养。”
“大小姐,在下定会用心办差的。”
“为了你全心办差,你妻儿就暂留在秋果庄,待你第一步做到之时,我会让顺风镖局的人送他们与你团聚,这两年我会着人照应。”
“多谢大小姐。”
“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四月二十六是个吉日。”
“好,四月二十五我去庄子上见你。届时,我会把需要的东西给你送来。”
老金抱拳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