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庆回想过去种种,“我信大姐,不说旁的,就说我们到苏州后,她送‘鸡’鸭、又送首饰礼物的事……”
便是亲生母亲也未必能做得这般好了。
几个人商议了一阵,最后陈湘娟还是决定拿了东西去寻陈湘如。“不能晚了,万一大姐返悔就惨了,这可是几万两银子呢。”
翠仙说过反对的话,不仅陈湘娟不高兴,连马庆也不悦,甚至连吴‘奶’娘也道:“翠太太是多虑了。”
再多说几句,陈湘娟就不听了,拉了马庆就去了周宅。
这会子,所有人都被陈家大院来的柳婆子、小厮等人给赶出来了,大晚上的,可到哪去寻住处。上上下下七八人在城北的客栈里安顿下来。
陈湘娟睡不着,回想点滴,再想着陈湘如看她的眼神,就觉得不寒而栗,好几次从恶梦里醒来。
“夫君,我得回去找大姐姐。”
马庆也睡不着,那么多的东西,现在都被陈湘如姐弟拿走了。
虽然苏州府还置有田庄、店铺,靠着那些也能过日子,可那些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两银子,万一陈湘如拿着《借契》讨上‘门’来,他们又不得不还,上面说得清清楚楚的,在变卖之时,是因为陈湘如给的银票多,他们兑付不开,这才先欠银票。
他们夫妻便是张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那买卖契约上,清清楚楚地签着他们夫妻的大名,还有中人的画押,这些牙行中人最是讲公道的……
怎么想这都是陈湘如一早设好的局。
“娘子,我陪你去求大姐姐。”
到了现在,若能要回来自是好的,倘若要不回来,保住苏州府的那些东西也是好的。
两个整衣前往周宅。
还没等跪下,不知道从哪儿奔出两狗儿来,吓得夫妻俩赶紧跳上马车就走。
后又试过两回,原想改到陈家大院的西‘门’,没等跪下,便有小厮、‘门’丁拿了棍子来赶,也有狗儿出来。
一晚上,折腾了两回,累了个半死,却连陈湘如姐弟的面都没见着。
翠仙看着拖着疲惫身子回来的陈湘娟,轻叹一声:“我们先回苏州吧,回头再另想办法。”
陈湘娟心情极差,“要是回去了,那些东西就拿不回来。”
吴‘奶’娘垂首,心里暗想:你又不是赵氏生的,若真是赵氏生的,挑断了二爷的手筋,怕是陈湘如也要翻脸。何况现在你的身世大家都晓,只怕这回当真是闹翻了。
怪陈湘娟自个儿,那些天陈相富被人‘弄’到了马府,还把她和小桠等忠仆都给支走了,如若吴‘奶’娘就指定不会出这岔子。
正打着如何讨回嫁妆的事,便见月牙气喘吁吁地道:“大/‘奶’‘奶’,刚才我在街上,看到二管家带着护院、小厮好几人,说要去苏州,他们……该不会去苏州马府讨债吧。”
陈湘娟惊呼一声,“来人,收拾东西回苏州。”
二管家的船是昨儿就订好的,而陈湘娟一行数人要临时找船,要谈价等,又耽搁了大半个时辰。
待她们启程时,二管家等人行的船已经走了很远,加上他们坐的船又是大商船,一路直奔苏州,竟比陈湘娟夫‘妇’早半日抵达苏州。
二管家不敢耽搁,当日便在苏州府办了文书,领了护院等人去马府带走陈长寿及闵家人。
陈长寿正在苏州府一个铺子里帮忙,一见二管家拿着文书,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清楚地说明“陈长寿,从现在开始,你是大小姐的陪房下人了,跟我回江宁府。”
陈湘娟待下人刻薄,不像陈湘如那样随和、大方,陈长寿抱拳道:“请容我收拾一番。”
“你一家人,还有闵家一家人,一个半时辰后,在码头碰面,一同回江宁府。”
终于要回大小姐身边了!
两家人收拾好东西,便去马府辞行。
邓氏这两年过足了当妻室的瘾,还没好好显摆一番,马庭争气,又把掌家权给夺了回去,现在卢氏母子正是在风头上,谁能想到,月初马庭做生丝亏了本,全都折进去了,这是因三月以来至五月生丝价格稳定,到五月末时跌了一成五,原想就不会再跌,哪里想到刚吃进又跌了,现在已经跌到了早前的七成价格。
马府上下因为生丝跌价的事,个个死气沉沉。
“你们要走?”
陈长寿道:“大/‘奶’‘奶’将我们两家人又转给了江宁府的周夫人,我们得回去了,陈家大院的二管家特意来接我们,我是特来告辞的。”
这里正说话,就见马夫人卢氏屋里的婆子进来,冷着声儿道:“小夫人,夫人请你去一趟迎‘春’院,陈家大院的二管家拿着早些年老爷写的《借契》,正让我们还银钱。”
那《借契》早前原是作嫁妆给了陈湘娟的,这会子却由陈家大院的二管家拿着,任谁也要细想一番其间的用意。
邓氏没时间与陈长寿久说,领了服‘侍’丫头就往卢氏屋里去。
卢氏与马庭夫‘妇’坐在尊位上,屋子正中站着陈二管家,他不紧不慢地道:“来的时候,我家大小姐、三‘奶’‘奶’特意叮嘱,欠债还钱这原是正理,马家欠了陈家一万六千两银子已经好些年。我家老爷都过世七八年了,这钱该还上了。
另,马大爷夫‘妇’早前做生丝生意与陈家借了笔银子,还有一万四千两没还,这钱也得还上。
念着陈、马两家的‘交’情,这利钱就算没有,这本钱还是要还的。大小姐让我与你们马家说一声,先预备着银钱的事,待过些日子,会有人过来取钱的。”
马府真是屋漏偏遇连雨天,早前马庭生丝生意赚了一笔,翻了身不说,又成了马大人最宠爱的嫡子。
这会子,生意刚出败迹,陈家就追上‘门’来讨债,连个管家都言辞咄咄。
陈二管家抱了一下拳,“陈长寿、闵家这两家下人,原是我家大小姐的陪房,现在我家大小姐要收回去了,今儿我得带他们回江宁府。”
邓氏扯着嗓子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奶’‘奶’不是得了陈记绸缎庄么?你们……你们……”
她知道陈湘娟夫‘妇’与陈相和联手,想论陈湘如姐弟一笔的事。
陈二管家冷声道:“陈相和残害嫡子,已下大牢。小的是奉我家主子之命前来办差的。”
下大牢了?
邓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江宁与苏州同在江南,可中间还相隔了两日的水路,虽过了几日,至今他们也没得到消息,此刻一听,邓氏惊道:“那我儿……我家庆儿怎样了?”
“马小夫人要问,只管去衙‘门’打听,小的不知。”
就算知道了也不愿提。
陈二管家面‘露’轻视,对外大喝一声:“启程回江宁。”
邓氏一阵心急,失声哭出声来,追上二管家,近乎央求地问:“庆儿如何了?大/‘奶’‘奶’呢?”
陈湘娟和马庆做的事,是与邓氏商量过的,她看着陈记的绸缎庄,也垂涎三尺,那可是江宁府三大绸缎庄之一的大绸缎庄了,每年有多少南来北往的布商不远千里到江宁府买陈记的绸缎。
二管家原不想说,可此刻不由心下一软。
邓氏也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声声央求,眼里蓄泪。
二管家道:“虽然马/‘奶’‘奶’对我家二爷行事狠毒,可我家大小姐念在姐妹一场上,并没有追她之过,他们夫妻不日就回苏州。不过……”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陈述道:“往后,马大/‘奶’‘奶’与我家大小姐再也做不成姐妹。”
一转身,二管家大踏步而去。
身边,跟着陈家大院的护院、小厮。
马大人回府时,家里已经闹翻了天。
陈湘娟与马庆是午后抵达苏州的。
还来不及吃饭,就被马大人唤到了迎‘春’院。
两人只得说了在江宁府的事。
马庭妻冷笑道:“胆儿真大,就敢把嫡亲弟弟的手筋挑断,也难怪陈家大小姐、诰命三品云麾将军淑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要与我们马家讨债呢。”
马庆原想在得到绸缎庄后再度执掌马府,只是这个计划也落空了,而毁掉整个计划的,竟然是陈湘娟,要不是她狠手挑断陈相富的手筋,以陈湘如说到做到的‘性’子,是一定会把整个陈家都给他们的。
现在没得到半分好处,反而引来了一场大祸。
陈相和与族长等人下了大牢。
陈湘娟在张狂得意、担忧恐惧之后又中了陈湘如的算计,丢财失面子,虽说苏州府还有一份家业,只要她打理好了,往后的吃穿不愁,可陈湘如手里还捏有他们的一张借契,若陈湘如再痛打落水狗,就当真没有他们的活路了。
马大人一阵气急,攀上江宁织造陈家是多好的亲戚,硬是被马庆夫‘妇’俩给断送了,“你们……”
背着他就干出这等大案,怕是江宁府那边都已经传遍了,陈家无长辈,人们自会同情那三个自幼失去父母的姐弟。
“孽障!要是被御史们知道,便是老夫也要落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恶事是陈湘娟干的,却也马庆的份,陈湘娟是马家的儿媳,御史们自然会弹劾马大人。
马大人不敢细想,勃然大怒道:“父债子偿,休想我帮你们还债,那三万两银子,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替你们还的。”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