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了,因为下了半夜的雨,大山的雾水很重。
小店门木板从里头被搬开,身形有些伛偻的刘掌柜走了出来,肩膀挂着一个布包。
也许太早的缘故,晨鸟还没起来,山里静悄悄得只有从树叶山壁上雨水滴落发出的滴答滴答声。
刘掌柜重新把木门合回,提了提肩膀上显得沉甸甸的布包,然后走入白茫茫的雾中。
咳嗽声在山间回荡着,山道行人极少,偶尔迎面走来几个走夜路的商贩,和刘掌柜相熟,打招呼道:“刘掌柜,这么早去哪里,不开铺吗,我还打算到你店歇歇脚。”
“不开不开,不好意思,下次再来。”
刘掌柜脸上依旧堆着笑脸,很客气地笑道。
等刘掌柜下到山脚,朝阳缓缓升到山顶位置,这时候空气中的雾水才淡了些。
沿着河走,五里路,到了临潼县。
刘掌柜轻举熟路地走到街面的一间药房,在药房左右两侧挂着两块长木板,木板上写着一副对联,经过日晒雨淋,字体有些模糊了,但还能看得清:
尽是回春妙药,只开逐疾良方”
刘掌柜走到门边,拍了拍门,又拍了拍门。
“谁啊,大清早的。”
门板卸开,店老板一边披衣,一边嚷道。
“老冯……咳咳……是我。”刘掌柜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
药店老板皱了皱眉头,转身。
刘掌柜跟了进去,在背后说道:“吃了你的药,咳嗽好多了。你照旧给我再给捡几包药吧……”
药店老板瞥了眼刘掌柜的脸色,没有说话,走到药柜旁,扔出几包药。
“这帐能先欠着么?”刘掌柜露出讨好的笑容。
药店老板终于忍不住了,骂道:“又欠?我说烂赌刘,你欠多少回了?”
“这不手头紧……”刘掌柜笑道。
药店老板瞥了眼刘掌柜肩膀后面的布包,鼓鼓的,讶异道:“够了?”
“还差点,等下和二嫂子商个量,看看能不能少点……”
药店老板冷冷笑了笑,说道:“这次不赊账,再赊账你就别来了。”
“咳咳,咳咳……”刘掌柜又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朝外吐了口血痰,然后回头笑道:“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下次我给你捎几根虎骨。”
“虎骨,你说的。”
“当然,当然。”
……
出了药店,街上两边已经有菜贩摆摊了,在药房屋壁,屠夫磨刀霍霍,尖锐的猪叫声响彻街头。
刘掌柜便拐过几条街巷,在偏僻的尽头。有一座院子。在临潼县,舍得花几分钱的花心男人都经常光顾这所院子。
“二嫂子,二嫂子……”刘掌柜在后门嚷了起来。
过了片刻,咿咿呀呀地打开个门缝,门里是个骚娆的婆娘,看见是刘掌柜,脸上立即露出了笑脸,显然是熟客,很热乎地招待了他进来。
片刻后,门打开,刘掌柜狼狈地走了出来。
“老娘说过多少回,少一分钱都不卖,这儿点钱就想要良家,你到别处买去!”原本还很客气的鸨母立即变了脸,粗鲁地赶着刘掌柜出门,骂了几句后,砰的重新关门。
“咳咳……”刘掌柜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只感觉喉咙一甜,竟然咳出血来。
他摇了摇头,收好布包里的银两,走出了胡同,回山去。
出了县城,后面走来了一群衣着不凡的人。
刘掌柜急忙让开道。
那群人之中走出了一个人,大概二十多岁,长得仪表不凡,就是嘴角长了一颗黑痣,破坏了整个形象。他来到刘掌柜面前,似乎嫌弃刘掌柜的邋遢,捂住鼻子,皱起眉头,厌恶地看了刘掌柜一眼,最后问道:“你上山的?”
“是的是的。”刘掌柜连忙俯身点头。
这年轻人回身朝身后的伙伴喊道,“大师兄,他是上山的。”
“给点钱,让他带个路。”
年轻人回过头冷冷瞥了眼刘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扔在湿漉漉的地上,说道:“带个路。”
“好的好的。”刘掌柜眼睛一亮,弯下腰把银子捡起来,把上面沾的污泥用衣衫擦去。
“乡巴佬!”那年轻人鄙视地骂了句。
刘掌柜也不介意,一边咳一边笑道:“咳咳,跟我来,跟我来。”
……
小店,厨房。
二崽子坐在火灶前,把柴往火坑里扔。那头黑狗趴在旁边,摇着尾巴。
辰伟腰绑着围巾,正炒着菜。
“二崽子,别添火了,都烧焦锅啦!”辰伟擦了把汗,盛了菜,然后端了出去。
“刘掌柜什么时候招了个伙计?”
“人长得也太俊伟了,乍一看就像个将军,家里穷吧?”
“人长得俏,菜就炒得一般般了。”
在小店内,几张桌子零星地坐着几个客人,大都是经常过往的旅客商贩,见到店里多了个新人,都议论纷纷地笑着。
辰伟笑呵呵得应了几句,又回到厨房。
“二崽子,你爹去哪里了?”辰伟一边忙着,一边问道。
“俺不知道。”
“你怎么啥都不知道呢?”
“呵呵。”
“不对,你就知道笑。”
“呵呵。”
“……”
“都说别添柴了,哎哟,黑崽子咬我脚了,赶紧带它出去!”
厨房里锒铛锒铛地响,好不容易才把几位客人的饭菜煮好。辰伟满脸炭灰地走了出来,热得满头大汗,他走到店后,从木桶里勺水洗了把脸。
店外响起了黑崽子的吠叫声。
刘掌柜回来了,背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黑㊣(5)崽子冲着那十几个人吠叫。
从店里走出来的辰伟恰好和那群人照面相遇,为首的那名嘴角长着一颗痣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冲着辰伟说道:“赶紧给我们上几壶茶。”
看着对方那颐指气使的神气,辰伟突然觉着这年轻人嘴角的黑痣丑陋了起来,没有理会,直接在门边的板凳坐了下来,逗着黑崽子。黑崽子朝辰伟咧开嘴,露出那锋利的牙齿。
看见辰伟这等态度,那黑痣年轻人一股阴怒浮上脸庞,竟然直接朝辰伟踢出了一脚。
刚进门辰伟就发现这些人的装束不同于常人,而且个个气度不凡,手执刀剑,显然都是习武之人。果然这黑痣年轻人踢出这一脚蕴含着步法和招式,又刁钻又快,而且脚尖戳向的位置正是柔弱的腰部的胁下。
辰伟没想到对方下手竟然如此狠辣,也不慌,随意地挪了挪位置,对方的脚踢了个空。
黑痣年轻人没想到辰伟阴差阳错躲过了,心中冷怒,再次踢出一脚,这次更加的直接,踢向辰伟裤裆位置。
这一下已经可以说狠毒,此刻辰伟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一丝忿怒,手臂抬起,肘拐了个弧,直接敲在对方的脚背上。
黑痣年轻人只感觉脚背一麻,缩了回去。眼眸闪过一抹惊怒之色,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个伙计的人竟然是个扎手货。
就在他准备拉开架势的时候,背后的刘掌柜急忙走了上来,解释道:“客官,别误会,他不是店伙计……”
“阿志,别节外生枝。”背后的大师兄淡淡地说了声。
黑痣年轻人恶狠地瞪了辰伟一眼,走进店内。
那大师兄有意无意地瞥了辰伟一眼,眸子闪过一抹异色,没有停留,直接走进店内。而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辰伟却眼尖地看见这人手中剑柄挂着一个镶玉结,上面绣着四个字:
蜀中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