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去时医生已经给他用药了,他脸色也很糟。”
舅舅立刻就笑了,漫不经心地说:“他中毒没有假。”
韩千树有些茫然,“那他哪里有问题?”
“尼古丁掺在牛奶里都能让他中毒,这是你认识的李昂?”他冷呲,“不是他精神恍惚地想别人,就是他明知道有毒还要喝了拖延婚礼。反正尼古丁有救,顺便演个苦肉计给我看。”
我好佩服舅舅,他都没跟李昂聊天就弄明白了,还比我们多做了一个可能性非常大的假设。
韩千树也没有替李昂解释,因为没有余地,只说:“接下来查这件事需要我帮着安排吗?”
“你有空么?”
“有空,不过我有事想请舅舅你帮忙。”
舅舅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这就派人联络他,告诉他是我邀请妍妍一起来。不过婚礼既然已经取消,明天就送她回去吧。”
韩千树立刻放松下来,“我后天就回来。”
“不用,你继续应付那边的警察。”
“好。”
“我有两句话要跟妍妍讲。”舅舅说:“你先到门外等一下,放心,不是坏事。”
韩千树依旧有点担忧,我猜他等下肯定要套我话。
他出去后,书房只剩我跟舅舅两个人。
他先起身到书架上拿来一些文件,放到了我面前,然后坐到了我对面。
我打开那些文件,里面是基金会这四个月来的股价,还有官方的内部报告。
我出了这种事,基金会自然被影响,股价狂跌。内部报告也与这件事有关,是相当机密的文件。
我心里有了数,问:“是舅舅您帮他出资维持基金会?”
“钱没有问题,我这次还会给他,永远不会考虑撤资。”他淡淡地说:“只是这是最后通牒,有人想审判你,有人不想,但只要上面一施压,所有人都会同意你死。这个道理你明白吧?”
当然,基金会所代表的利益集团,和坚决要审判我的司法针锋相对,繁盛则全力拖延跟我们要条件,两方阻力之下,韩千树除非拿到繁盛的证据取得司法的支持,根本没有其他方式。
而我就好比在五马分尸中央的人,他们各自拉扯,没人放手,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但几方角力都要付出损失,尤其是基金会的资产已经严重缩水,一个企业做到这种规模,已经不仅仅是谁的,就连它的领袖都是社会价值的一部分,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挥霍和一掷千金,它有它应尽到的责任。
按照社会贡献来评估,只有我一无所有,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基金会给我,那么基金会又会出现重大问题,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所以这样的我,很可能会在僵持不下的状态下被抛弃,既然韩千树扛着,让上面无法提起诉讼,那我也许会“无法”参加诉讼。这就是文件上催促快速、想尽一切办法解决的理由,和它所意味的可能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和无利不起早,幸而我见识过,想得到,因此并不觉得难过。我当然不想死,先打了一张感情牌,试试他的态度,“如果官方需要我消失,我倒是能做到。到时,就请你们劝劝千树,他不能没有孩子。”
舅舅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这还不急,勒令六个月解决,那就还有机会。”他端起茶杯,思考了几秒钟,态度依旧很和善,“虽然事情搞到这个地步,但我倒是有些欣赏你。如果艾琳当初是你这样的个性,我就不用工作到现在了。”
我有点不确定,“您是说……”
“一夜之间杀了林家上百口人。”他看着我,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冲着这股狠劲,我也想尽量让你活着,呆在千树身边。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做决策人都需要这个,你又对他非常忠诚,他的善良是种很好的武器,但他一旦狠起来,他就会显得伪善,这对他的声誉有很大影响,可如果是另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去做这个负面,就毫无问题。感情角度,我知道天人相隔的滋味,很痛苦的体会,我是他的长辈,不能毁了他。”
我很感激他这么说,但作为问题的中心,看到这几份文件之后,我只觉得我死期将至,而这份文件绝对是从韩千树手里递过来的,舅舅再怎样,跟那边的关系都远没达到分享这种绝密文件的程度。
它至少证明韩千树这次如果出事,搞不好跟我一样,要么一辈子进监狱,要么秘密整死。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梭了去赌这一局,但只要繁盛不松口,我们就没有丝毫胜算。繁盛可以玩黑的,也可以利用司法,怎么都不站在我这边。
我只能说:“可我已经把事情搞砸了。”
“这正是我最近苦恼的原因。”他说:“如果没有出这件事,我找到艾琳时,本来打算把公司交给千树,要他照顾艾琳,我也放心。但你做得不够完美,不过我能理解,如果你现在是我的年纪,应该就没有纰漏了。年轻女人,心里害怕,对方又是孩子,没有队友支持,你能做到已经难得。”
“谢谢您这么说,也谢谢您把整件事告诉我,否则我可能还会觉得有点希望。我不会再拖累他。”
舅舅没有正面接应我的话,只说:“在一些特定的状况离,千树会非常理想化。有时这是好的,他能做成一般人不敢想的事。但这也是坏的,比如你这件事,他明知道没有出路,却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大概是觉得太对不住你。”
我没说话,心里觉得很难受。我很心疼他,就像他这么心疼我。很多人在一起,却还计算着自己的得失,而我们正好走入了另一个极端。我想为他倾尽全力,他也一样。
“所以我没问题,这是我自己造成的事,我会让它尽快平息。如果我死了,他肯定就不会坚持下去了。到时还希望长辈们能多劝劝他,他妈妈还在,他即使有冲动也只是一时的。”
“不。”他看着我,说:“妍妍我前面的话并没有一句是客套,你大可不必觉得我在逼你自杀解决。结婚时,我们对你的确不够信任,但你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了我们的观念。我愿意考虑把公司交给你们两个人,如果他希望你来经营,我也没有异议。”
我终于问了出来,“您不考虑李昂了吗?”
“艾琳喜欢他,我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但我对他完全不抱信心,我可以确定他依然会令我失望。”他的神态和口气都没什么波澜,给人的感觉非常平静,却也完全摸不透,“至于你的事,去想想办法,两样物证,一样人证,只要你在半年之内解决其中一样,就能进入诉讼,结果一定会赢。”
这得到繁盛手里偷,或者见到那孩子,杀了他。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相比之下,的确比让我去死让我欣慰些。
我忙说:“他让我离婚入伙。”
“离婚照做。”他笑了笑,说:“如果你今天答应,我会立刻联络我姐姐,不用担心,她已经冷静了不少。我会把局面这个计划她,让她要求千树跟你离婚,他只剩妈妈了,不会坚持太久。”
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继续说:“但入伙至少要等到我把公司交给千树之后,万不得已再做。免得你们将来复婚时,你入伙的消息被散布出去,到时我的钱足够撑住基金会,免得它破产。”
他是韩千树的舅舅,提的条件自然都是向着韩千树,对我的好处并不多。但官方的文件是真的,我没有更好的出路。
它至少能让每个人都活着。
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这个结果,所以我也赞成,甚至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好,我答应。”
“不用担心,一旦觉得情况不对劲,立刻就想办法联络我,我也会时刻关注你。如果你有危险,我们就另想出路,我还会继续支持千树向上活动,也许那时已经有了其他出路。”他的表情仍是那样,但语言十分诚恳,“千树知道真相后绝不会不要你,我也可以保证他不会接触到任何女人。但如果他没良心到拒绝复婚,我能担保至少让你的基金会在高股价时回到你手里。”
“谢谢您。”我这不是牺牲,只是自己给自己收拾残局而已。
“我只说这么多,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不对,“抱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尽管问。”
“我听您的意思,似乎已经笃定李昂还会拒绝婚礼,但为什么还要再给他机会?”
他笑了,“明知你这件事已经没有余地,千树却还是铤而走险地尝试。你以为是为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理想化。”
“我希望有奇迹。”
所以想挣扎到最后一刻,想努力到全无希望。
想什么都不失去。
他轻轻地闭了闭眼,淡淡地说:“但即使有一天交给李昂,你也不用担心。虽然李昂精明,但他很好控制,即使我死了,他依然会为你们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