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子实在叫人害怕,“你是不是疯了?”
“没有。”他还摇头,“我正常得很……”
“可你……”
“我正常得很。”他放下了手,幸好没哭,只是满脸疲倦,他第三遍重复,就像在刻意地强调这件事,“我正常得很,我只是跟你觉得‘对’的样子不一样,我现在很好,自己没有任何不适……如果能忍住不打音音就好了。”
“你为什么打音音?”我说:“我记得你以前很少打他。”
他没吭声。
“说啊,你为什么要打他?既然你很正常,那你就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打他,他犯了什么错需要被你打成那样子?他不是你亲儿子吗?他一直都那么向着你!”
他就像死了一样,依旧木头似得不吭声。
算了,我要忍住,忍到音音偷到东西,“你说你吸毒高兴,那我不管,但你不能欺负音音。我知道跟你说他是你儿子或者说这犯法都对你没效果,我只说他很爱你,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爱你的人,有病就去看病,但如果你很正常,那么繁盛……你最好不要寒了他的心。”
他被我的话刺激到了,扭头盯着我,“他已经不相信我了。”
“他哪里不相信你?”
“他总是问我为什么要生他,问我当初是不是想杀你?”他不悦地说:“我怎么回答他都不相信我。”
“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应该帮帮忙解决这件事。”他哭笑不得地说:“这件事让我很烦恼。他不会再相信我了,他也会背叛我,如果有一天连他也背叛我,不再把我当父亲,我……”
我决定换个话题,“说起来,这些年总是费子霖在帮你,而他这次也真的急了,大概他就是怕现在的局面。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昂把虞雯掐死。”
他没说话。
“他毕竟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你,你也没帮他做过什么事。他这次也是无心,没必要搞得就像全世界都伤害了你一样。”我说:“发泄发泄就行了,别胡闹了。”
他咬了咬嘴唇,颇委屈地冒出了一句,“你以为我就没帮过他?”
“没听你说过。”
我刚刚很想用马鞭抽他一顿,然而现在我已经基本确定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反而有些怜悯。
“我这些年一直帮他杀李昂,一分钱都没收他。我想把妹妹嫁给他,他订了婚又悔婚,我理解他,什么都没说。平时他货不够,我一分钱不收地提给他,他资金不够,我也第一时间给他凑去。”连音音都知道他最近严重发疯是受了这件事的刺激,“我一直记得他拉我那一把,帮了我那一次,一直想尽办法回报他。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他看起来好伤心,我也相信这伤心是真的,他真的很把费子霖当朋友。
费子霖打我,这种事全看他自己怎么看,于是我劝他,“所以我说了,他当时也是情急,毕竟情况严重,他是希望我说实话。但他其实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我说了实话,把虞雯害死,那他就全鸡飞蛋打了。”
他嘴巴一扁,“那也不是他打我老婆的理由。”
“那怎么办,他打都打了,也跟我赔礼道歉了。”我说:“他现在也没老婆让你打,等他娶了老婆你再去打回来如何。”
他瞪我。
“想干嘛?”
“这不是你疼不疼的问题。”他渐渐激动起来,“这意味着在他眼里我就像他的小弟,我的老婆他可以随便动,随便欺负。他今天能打,明天就能干,后天就能杀,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是合作伙伴做这种事也等于撕破脸,何况我一直把他当朋友,当兄弟。”
“那你要生气到几时?”我感觉自己就像在规劝打架小朋友的家长。
“我跟他不是朋友了。”
“这就是你打音音的理由?”
“不是。”
“因为费子霖背叛你,所以你觉得音音也会背叛你?”我真是不想开导他,“你还真是很正常,你的强盗逻辑从来都没变过。”
他偏执道:“这是你造成的!”
“所以你是阳春白雪一点错都没有?现在谁的问题需要尽快解决?我不管你现在是伤心痛苦还是精神病发作,或是你干脆分裂出了几十个人格!我只要你一句话,戒不戒毒?”
他烦躁地抚了一把脸,但回避了我的眼光,“不戒!”
“那你就去吸!吸死!”这个死人渣成天作死,我忍不住抽出我的皮带,使劲抽他,“心情不好就赶紧去吸毒,不要发疯打我儿子!”
他老实巴交地坐在原地,耷拉着脑袋,脸、脖子以及手臂等等地方都挨了打,但始终没有动也没有反抗。
我想他是理屈的,我不信他跟音音道歉的时候不觉得心疼,然而发疯的人会慢慢失去理智。
繁盛在被我赶出房间后就躲出去了,以前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着我,想也知道他还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针。
我跟音音交流了一下那天的事,他一直劝我让我理解繁盛只是发疯。我跟音音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我联络一下费子霖比较好。他对音音依然不错,而且他比较清醒。
我打给费子霖,他很快就接了起来,因为我用的是座机,他判断不了来电人,干脆没说话。
我便出声,“费先生。”
他一愣,道:“繁太太。”语气很和缓,甚至有几分温柔,有低头的迹象。
那我也低个头吧,“抱歉,之前我没有说实话,因为李昂威胁我,我不能确定他的话是真是假,想着人活着总比没了强。”
他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抱歉,我没有听懂。”
“李昂说如果我交代给你,就掐死她。”
“他不会。”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但他说反正都是内鬼,能要就要,不能要弄死也不可惜,反正不能便宜了别人。”
费子霖又是一阵沉默,似乎接受了我的话,转而说:“那天是我越矩,我觉得很抱歉,也一直在等繁太太提出条件。”
“条件不急,我今天想先问问费先生的态度。”
“我去见过阿盛几次,第一是希望他可以接受我的歉意,任何方式我都在所不惜,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你们的所有愤怒。第二是希望他不要草菅人命,那些人虽然是我送他,但对他并没有贰心,他这样处理容易失去人心。最后还想建议他不要太早把孩子扯进来,小孩心性不稳,现在也正是享受童年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繁盛还是跟我近一些,我总觉得繁盛跟费子霖之间,要是闹出问题繁盛肯定要吃哑巴亏,而且费子霖这番话说得我有些不舒服,“费先生好像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真的非常抱歉。”
“但你的语气真的不像,繁盛很难过,但你的情绪好像丝毫都没有被这件事影响。所以我有个建议。”
“好。”
“我可以说服繁盛从此不再跟你有来往,他也把那些人送走还给你。至于我的这件事,再准备一箱钱找人送来就行了,我没有其他条件要提了。”
“抱歉,不行。”他这句话还是说得人蛮欣慰,“不会表达情绪是我性格中的弱点,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因此而伤心,但我也明白繁太太现在联络我是好意。我知道阿盛是一个容易不安,有些偏激,非常敏感,但对我非常真诚的朋友,他也是我到现在为止唯一的挚友,让他因为这件事受到很大打击是我的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你方便的任何时间登门拜访,如果他肯见我当然最好不过。我非常希望他可以原谅我,我还没有孩子,但早就计划请他做我第一个儿子的教父。”
我跟费子霖又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并没有跟他约时间,还是要跟音音商量一下,毕竟他比我更清楚情况。
但音音也陷入了纠结,说:“费叔叔的确没算计过我爸爸,而且我爸爸之前整天恍恍惚惚,事情都是费叔叔在做,如果他要算计我爸爸,那时候他就可以了。”
“我也觉得他的这番话挺真诚的,至少他很了解你爸爸。”
“可是他打你了。”
“只能算是误会一场。”
“不是误会,我爸爸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他才不会跟费叔叔翻脸,他常常要我把他当亲叔叔对待呢。”音音跟繁盛一个脾气,“我爸爸都快气死了,才不要这么轻易原谅他。”
“如果他跟你爸爸和好了,戒毒可能就能容易点,至少你爸爸心情会好一些,也许劝劝就肯配合了。”我还是希望尽量让他自己愿意,被动戒毒的复吸概率相当高,我俩能偷到一次账本就算奇迹了,“如果你爸爸不愿意,就算戒掉也会想,如果他再吸,可能就比现在要更严重了。最好一次成功。”
“可是我爸爸不让我提这件事。”音音皱着眉头说:“不过他不是很坚定,一开始他提起这件事还会哭的。后来可能觉得总哭没有男子气概,就不让我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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