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令楷站起身,走过去,狐疑地伸手拍了拍那女孩胳膊,确定眼前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才难以置信地惊叹:“仔细看,其实没那么像,但是刚才我真的快以为是郁凌子回来了!蠹”
易哲慎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不言,不语。
郁明子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解释:“我见到纪颜的时候也非常吃惊,她长得……和我姐姐真的很像……”
餐厅隔断后,简兮心中慌了,躲在那里,忽然连大气也不敢喘。
这是什么情况?八点档狗血剧吗?
为什么会有个跟郁凌子长得像的人冒出来?她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髹…
还有,易哲慎,你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那个叫纪颜的女孩呢?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有老婆了……
仿佛是过了十多分钟,又仿佛才仅仅几秒,易哲慎已经悄然恢复一贯的镇定。他开口,问那女孩:“事情是怎么回事?”
女孩低眉顺眼地道:“我妈妈出事那天,是从易先生你这里下班回家。她说那天她做错了事,易太太斥责了她一顿。她年纪大了,一辈子最爱面子,心里就难受,加上本来有高血压,回家的路上她觉得身体不舒服,才……易先生,实在对不起,我知道不该因为这个来找你的……可实在想不到能借我们钱的人。我爸爸常年尿毒症,家里全靠我妈一个人挣钱养家。我刚大学毕业,我妈的医药费还欠着,医院催了好几遍要我们缴清欠款……”
易哲慎眉心微微一拧,淡淡问:“你妈妈的医药费需要多少钱?”
从刚才失态后到现在,他没有再看一眼纪颜。
眼神是下意识的那种回避。
纪颜低下头,怯生生报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郁明子这时道:“姐夫,徐阿姨家真的很困难,她在你这里做了快一年。业务能力怎么样,姐夫你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小颜也不会出此下策。姐夫,我只是想帮帮她们,希望你不要怪我多事……”
郁明子解释得很完美,但简兮还是从她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简兮心想,她与徐阿姨走得那么近,一定很早就发现徐阿姨的女儿这个酷似她姐姐的女孩,却一直选择装聋作哑。而现在,为了破坏易哲慎与自己的关系,终于出了这张王牌,索性破釜沉舟。
一丝糟糕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
简兮一面希望易哲慎能什么都不说,立刻冷漠又绝情地把这个纪颜轰走。
一面却又很清楚,这不可能。
易哲慎做生意一向雷厉风行,不留情面。但他绝对是个外表冷漠,却又内心深处保留一份不易察觉的柔软的男人。连平常微小的慈善他都乐意去做,更何况是一个被贫穷逼得走投无路,像极他死去的未婚妻的女孩……
“不管这件事跟我太太有没有直接关系,我先代替她向你妈妈道个歉。”易哲慎停顿片刻,又加了一句,“你妈妈住哪个医院,我去看看她。”
纪颜感激地鞠了鞠躬,低声报了医院名字。
郁明子站起身,“姐夫,我也陪着你去。”
粱令楷也跟着凑热闹,“反正没事,我也过去看看吧。”
剩下苏律师另外有事,于是一行五人起身离开。
没有人发现餐厅后还躲着一个人。
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人声,脚步声远去,房子里恢复了平静。
简兮这才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并不是自以为的如释重负,反而打心眼地鄙视自己。
躲在这里偷听算什么?跟小偷似的……
刚才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走出去,以易太太的身份应付那个纪颜呢……
可是她知道,就算可以读档重来一次,自己也没那个勇气……
她一直以为,郁凌子已经死了,不管她和易哲慎之间有什么,一切都不足为惧。
毕竟和一个死人吃醋,是很无聊的事。
其实不然。
只是她不敢去触碰而已。
易哲慎和郁凌子的故事,是她潜意识里一直逃避的死角。
而现在,这个死角毫无征兆地暴露在她和易哲慎眼前。
她不确定这将改变什么,更不确定易哲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她心生恐惧。
聪明的女人对有些事,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得糊涂才是做人的最高境界。
就像姜锐曾经跟她说的,有时候俗一点,过得才会比较开心。
此刻,简兮只觉得自己就是那种自以为聪明的傻女人,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本该喜庆的日子,纠结丈夫的一段已经过去六年的情史。
于是使劲安慰自己:易哲慎是替她去给看望徐阿姨的,又不是去谈情说爱的,应该很久就会回来吧……
已经是初秋,天黑的早了些。
别墅里没开灯,渐渐陷入一片昏暗。
简兮想了想,独自趴倒餐桌旁,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满桌菜肴,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凉掉,冷去,失去引人食欲的漂亮色泽。
手机上的时间在一分分往前跑,7点30,8点,8点30……
9点钟时,她胡思乱想一阵,终于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
谢天谢地,背景声有糟乱的人声和汽车鸣笛声,还有粱令楷说话的声音,应该不是在医院了。
男人嗓音清晰:“怎么忽然打电话?有事?”
简兮维持着寻常语气:“今晚忙吗?”
他主动告诉她:“徐阿姨出了车祸,她家里经济有点困难,我刚去了医院看看她。”
她哦了声。
然后就不再说话,只静静等待,像是在等他还能说什么。
然而他只是口吻如常地交待她一句:“早些休息,明天我生日,下午我过来接你,嗯?”
大约是房间里冷气打得太低,简兮忽然觉得有点冷。
她想找遥控板,又不知道怎么弄这种中央空调的温控。
于是伸手挠了挠手臂上因为寒冷泛起的鸡皮疙瘩,于是草草说:“好的,我要准备睡啦,晚安。”
“晚安。”他说。
挂断电话,简兮重新看了下时间。
9点一刻。
她带着残存的一丝侥幸,决定还是留在这里再等一会儿。
如果12点钟时易哲慎还不回来,她就打车去柴凌那里凑合一晚上,或者随便找家快捷酒店住着也行。
*
月亮的光从餐厅的落地窗外漏进来,洒进一片银色光晕。
简兮把自己蜷缩在餐厅的小藤椅上,四肢渐渐麻木僵硬。
别墅里静谧无声,只剩墙角的复古挂钟走针的声音。
哒哒,哒哒……
她想,她今晚的等待,好像有点漫长……
一团黑影忽然跑到她椅子旁,Chris靠过来,左嗅嗅,右嗅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昏暗里泛着绿莹莹的光。
简兮壮着胆子伸手,摸摸它的头,“丑狗,今晚只有你陪着我了……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这家伙听了甩了甩脑袋,竟然难得乖巧地舔了舔她的手。
简兮忍不住笑。
Chris被她摸得很舒服,渐渐趴在她椅子旁,摇着尾巴哼哼唧唧。
四下里很安静,静得简兮能清楚听见心脏脉搏跳动的声音。
她把头靠着藤椅扶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地板上那抹月光,任凭时间在这种静谧的空旷中悄然流逝。
月上中天,外面万籁俱寂。
应该早就过了12点了吧?
易哲慎的生日已经到了,真遗憾,她没能陪他过上零点生日。
不止这样,今夜她的等待也已经渐渐熬成一种近乎自虐的惩罚。
月色渐渐偏斜,外面的天天一点一点朦亮。
小区里保安巡逻的声音,远处道路上车辆驶过的声音,偶尔几声鸟叫……
简兮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5点30了。
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从昨天午饭到现在已经快十多个小时,她什么都没吃,水也没喝过一口。
奇怪,身体一点都不觉得饿。
她站起身,拉开旁边的灯,首先把餐桌上已经冷掉的菜肴全部倒进厨房垃圾袋。
接着把餐厅厨房逐一细致地收拾干净,确定没有留下自己的痕迹后,又给Chris换了狗粮和清水,才拉开大门离开。
*
回到家时天才刚亮开,小区里已经有不少晨练的老头老太太。
在楼下倒是遇到买菜回来的秦舜英。
秦舜英看她一脸疲倦无精打采的样子,就问:“不是说去柴凌那儿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简兮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柴凌临时加夜班,我一个人呆得也没意思,就先回来了。”
秦舜英显然有点不信,多少把她仔细打量一遍,才问:“上次不是说要把人带回来让我看看么?准备什么时候?”
简兮想了想,笑着挽上母亲的手,“他最近有点忙,妈,再过段时间吧!”
母女俩边说边走到电梯口,正巧里面还站着几个邻居。
秦舜英顾忌着有人,这才没有再多问。
回去楼上,简兮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间。
热水仿佛唤醒了周身的疲倦,她这才觉得困乏加剧,整个人头重脚轻,全身像是被人打了无数闷棍。
躺到在床上,把手机关机,然后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家里座机一直在客厅里响。
估计是秦舜英不在,电话一直没人接。
她晕晕乎乎下床,出去拿起听筒。
“喂?”
听见那边是肖程的声音,肖程说:“简兮,你妹妹在我这,你现在在家吧?我送她回来。”
*
半小时前,肖程在执勤时再一次逮到汶嘉。
青春俏丽的小姑娘,和一群富二代混在酒吧拼酒,喝得双颊酡红。
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里,怎么看都很扎眼。
那群富二代领头的挺眼熟,肖程认出,就是上次被汶嘉一凳子砸成脑震荡的那个,这会儿两人竟打得火热,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喝起酒来。
肖程看得火冒三丈,也顾不得和同伴打声招呼,上前两步,拨开人群,一把拽起她,就往外走。
身后那少年立马过来阻拦,“喂!你干什么碰我马子?”
肖程沉着脸喝道:“滚开!”
少年见他穿着警服,一脸正气,一时也怂了,不敢再说什么。
倒是喝得醉醺醺的汶嘉,仰头笑嘻嘻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肖程一把将她拽到外面路边大树下,才冷冷松手,“简汶嘉,你有毛病是吧?你知道你和什么人混在一起?那家伙上次怎么对你你忘了?”
“关你屁事!我和同学聚会怎么了?”汶嘉半醉地犟了一句。脚下却没站稳,扶住树干,才没一个踉跄摔下去。
肖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了,吸了几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大?”
汶嘉认真地想了想:“不记得了,老大。”
肖程一巴掌便拍在她脑门上。
汶嘉又说:“哦,已经满十八了,怎么?我不能来吗?”
“这种地方是你能来的?”
小姑娘吊儿郎当搂住他肩膀,脑袋往他怀里蹭:“是了,我不能来?难道只许你们这些臭男人来。”
少女柔软的身体,隔着单薄的衣服,近在眼前。
肖程脸上一热,不由分说推开她:“看看你这德性,一个女孩子家……”
话没说完,径直不自然地扭过头。
汶嘉撇了撇嘴:“我这德性怎么了?关你什么事?你又是我的谁啊?”
说罢转身踉踉跄跄就要回去。
“回来。”肖程立刻揪住她,“老老实实地给我呆着。”
汶嘉不从,撒娇似的挣扎:“就不就不。”
“你这样不行。女孩子家要学会保护自己,懂吗?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就你啰嗦,你又是我什么人?”汶嘉小声嘀咕,“我能出什么事?”
肖程皱眉,没好气:“算了,我给你姐打电话,让你姐来领你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汶嘉毕竟和他非亲非故,又是女孩,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
麻烦得很。
汶嘉一听这话,便歪着脑袋瞧他:“肖程,你今天把我带出来,其实是想找借口见我姐对吧?我知道你还喜欢她!”
“人小鬼大。”肖程低声骂道,心烦更甚。
汶嘉笑嘻嘻说:“可是你彻底没机会啦!我前两天听我妈私底下跟我三表姨说,我姐已经和一个很有钱的男人结婚了,人家的钱随随便都能砸死你。换成任何一个女人是我姐,肯定都会选那个男人啦!”
肖程不语,脸色渐渐紧绷。
汶嘉凑近他,醉眼迷蒙地看着他眼底的阴霾,“你知道,我姐为什么看不上你吗?因为你没钱,因为你穷。”
啪的一声,她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你打我……”汶嘉捂住脸,愣了好半天,才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肖程没再理会她,直接打了简兮的电话。
一通电话结束,汶嘉已经哭累了。
趴在路边栏杆上恹恹欲睡。
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
他看着她,叹息一声,到底将她背起来。
*
肖程送汶嘉回家。
汶嘉趴在他那辆现代车副驾,早已经醉得睡死了过去。
近来汶嘉每天回家乖巧得很,从来没露出半分端倪。简兮还直以为一个暑假兼职的历练,小姑娘已经成熟不少。谁知道竟会是这样……
两人合力将汶嘉搀到楼上,肖程才将事情大概讲了,末了说:“你妹妹该好好管教一下,只我执勤的片区,就已经我被逮到她两回在酒吧了。”
简兮已经很久没和肖程联系过,没想过今天又麻烦了人家一次。
一时感激又尴尬,正要开口,刚开机不久的手机却响了。
易哲慎打来的。
那边男人在问:“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简兮想了想,装作很懊恼的语气:“对不起,我忘记充电了……”
他嗯了声,顿了顿:“在家么?我过来接你。”
“我现在家里有点事需要处理,等会儿再联系,OK?”简兮仍是一贯轻松调笑的语气。说完,不等那边男人回复,就先行挂断。
旁边肖程瞅着她的反应,沉吟一刻才问:“和你老公吵架了?”
简兮诧异。难道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肖程只说:“上回我在XX路看到过你们,他看起来对你挺好的。”
简兮有点窘迫,忙笑起来给自己圆场,“不好意思,结婚的事我们一直没公开。所以没通知你们。夫妻间有点小矛盾很正常,会解决的。
*
城市另一端。
易哲慎今天特地提前结束工作,回家后,却不见说好要给他惊喜的某人。
打某人手机,却一直提示关机。
他只当她迷糊的毛病又犯了,估计又是忘了给手机充电之类。
开车去她家接她,路过小区门口时,保安陪着笑问:“易先生,怎么现在才回来?易太太没和你一起吗?昨天我看到她一个人过来呢!”
易哲慎握住方向盘的手一顿,问那保安:“她昨天来过?”
保安点头,“下午值班时看到她进来,到凌晨我交.班都没看到她出去。估计是今早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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