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医院看秦舜英。
汶嘉恰好也在,大概没料到易哲慎会来,仿佛老鼠见了猫,慌里慌张叫了声姐姐姐夫,就找了个借口溜了。
秦舜英最近一直做化疗,今天精神还算不错,晚饭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髹。
她每天呆在医院做化疗,汶嘉在外面做的事,她当然不会知道蠹。
趁简兮和护工一起去洗水果的时间,才问女婿:“和好了吧?”
易哲慎点点头,斯文又恭敬地说:“谢谢妈。”
秦舜英这才放心。
她其实真的很满意这个女婿,唯一担心的,就是怕男人太优秀,女儿驾驭不了。
“小易,你别嫌我话多啊!我这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人,就想趁现在把以后的事打点好。简兮是有点小脾气的人,她爱面子,吃软不吃硬,有时候受了委屈宁愿自己憋在心里,只要好好跟她讲道理,她是绝对听得进去的。你以后要多担待点。”
易哲慎认真聆听,眼神诚恳又严肃:“关于这一点,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待她。”
秦舜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我只是先打个预防针,既然简兮选择了你,我当然相信你。”
又问:“我今天看电视新闻,好像报道你的公司出了点事,问题大不大啊?”
“您放心,在解决的范围之内。”易哲慎轻描淡写将事情淡化。
简兮洗了水果回来,病房里电视还开着,放着热闹聒噪的娱乐节目,病床前母亲和易哲慎的对话,她也听得很清楚。
还有什么是比有这样一个男人,更让她感动的?
她惹出来的麻烦,不需要她开口,他就已沉默着替她修补,替她收拾。
一刻间,心里某种情绪膨胀得厉害。
这种暖暖的感觉,真好。
*
医院距离天堃很近,看完秦舜英,易哲慎还有会要过去开,简兮陪他过去。
简兮很享受这样宁静闲适的夜晚。
街边到处都是跟他们一样三三两两的情侣。初秋的夜,路灯昏黄,和心爱的人手牵着手,多幸福圆满的画面……
其实应该发生点浪漫的事才对啊……如果她没有嘴贱的话。
因为她说:“刚才你和我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谢谢你,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呵!又是这招……
易哲慎深吸一口气,没好气睨了眼身旁眨巴着眼睛,使劲讨好他的女人。
床头吵架床位和,要是以后每次都这样,还怎么正家风了!
“不好意思,虽然我说过没关系,但我现在仍在你的生气,今天你这招不好用了。”倨傲地收回视线,大手仍握着她,仿佛牵自家的小猪仔一样领着她回家。
还没消气啊……今天就不能彻底翻篇吗?
简兮再次拖住男人的手,轻轻软软地拍马屁:“老公,我知道你很好……”
没用!
男人绝情起来是真绝情,尤其是某人这种翻脸无情的男人。他再次无情地拨开她,淡淡答复了她一句:“少来这套,今天不用你爱了!”
简兮想想,突然有些生气:“……你这人真是的……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哄哄我啊。”
那人薄唇勾起,凉凉一句嘲讽丢过来:“都已经娶回家了,还需要哄什么哄?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简兮:“……”
哼,口是心非的男人!
怨念地埋下头,到底还是乖乖跟上他脚步。
做妻子的被丈夫嫌弃成了这样,她觉得自己也是蛮拼的……
*
易哲慎的会议一直忙到晚上9点。
晚上他们回的是简家。
秦舜英住院了,汶嘉住学校,小小的三室一厅只有他们两个。
易哲慎贵人事忙,纽约那边的时差,现在刚好美股开盘,正是他一天里最忙的时候。
他在电脑前忙于处理公事,简兮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进进出出张罗宵夜。
刚才回家的路上,她买了馄饨皮和馅料。
肉馅她今天自己调,这是跟秦舜英学的,只是她一直学不好。
馅放的太多,馄饨皮也没捏紧,在热水里煮着煮着就开了一道口子。
画面太美,不敢看……
好不容易勉强收工,她盛了两碗还能看的,端着去了房间。
易哲慎才刚结束完一通电话,点了一支烟,正翻着她放在旁边的影集——
这是科技发达的年代,已经没有人用影集这种应该放进博物馆的古董了。今天早上收拾房间时,她从柜子里拿出来,忘了放回去。
易哲慎现在正在看里面她上大学时的照片。
十八.九岁的女孩,朝气蓬勃,风采飒然,对着镜头笑得无忧无虑。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接着,又在后面的照片里看到她与温致成。
那个时候大概刚刚恋爱,两人脸上俱是热恋中的甜蜜,微笑地对着镜头。
简兮见易哲慎冷着脸,手指久久停留在那一页上。
心想:怎么办?这些东西以前都忘记处理掉,现在被这人看到,这人的山西老陈醋大概又要打翻了。
结果他什么也没说,沉默着翻了过去。
谁知接下来几张几乎都是和温致成的合影,当然也有其他年级相当的男生女生,可他眼里就只看见她和温致成,刺眼得很。
终于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笑得跟花似的。”
简兮跟了一句,“高兴!”
他继续往后翻,越到后面年代越久远。
后面都是她小时候的照片,有一张里穿着碎花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不点,细眉大眼几乎没有变化,只是五官长开了。
身后的年轻夫妇,男人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女人眉眼精巧,应该是她的亲生母亲。
他说:“你长得比较像你妈妈。”
看到照片上的父亲,简兮忽然间一点提起王晏如的兴致都没有。这个女人活活气死了她父亲,她如何都无法做到坦然承认这是生育她的妈妈。
于是伸手合上影集,笑着转移话题:“好啦,先吃宵夜吧!”
幸好易哲慎没有多问,而是伸过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动作很轻柔。
她不禁往他怀里蹭。
又听见他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家的事?”
简兮摇摇头。
他正了正神色,这才跟她说了一些他父母的事。
黎美玲和易景良的婚姻不是美好的童话故事。高贵优雅的千金小姐,遇上桀骜不羁的富家公子,本该天造地设的爱情,却变成了一对怨偶。
简兮听得很认真,像一个听故事的小学生。
长辈的行为,她做为晚辈不方便评价。
反正她先是易哲慎的妻子,然后才是他们的儿媳。
易哲慎淡淡扬了扬眉梢,像是很有感触:“其实我很羡慕平常人的生活,至少有一个圆满的家庭,像你,你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继母。”
他静默片刻,声音略低下去:“我和她,我们关系不好,从小她就不喜欢我,哪怕我每次考试拿了全A,她也不会对我笑一下。后来我也懒得在意她的想法,她不跟我说话,我也不跟她说话。”
简兮惊讶地抬起头,却已经被男人微凉的手掌挡住了眼睛。
他不让她看他现在的表情,而她也想象不出,从来镇定自若的易哲慎此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听见耳边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冷:
“她死的那天,是我7岁生日。那阵子她和我父亲关系很差,两人基本已经彻底闹翻了。她得了抑郁症,又拒绝看心理医生。那天,她正好要出门,就顺路开车送我上学。在路上她接了一个电话,忽然情绪崩溃,一脚踩了油门,车子直接冲破护栏,开进了海里。”
他渐渐松开手,简兮终于看到他的脸。
表情仍是淡淡的,可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深深的痛苦,让她触目惊心。
7岁的易哲慎,被他得抑郁症的母亲载着一起掉下了海……
“车子一直往海水里沉,水里光线很暗,我什么都看不到,也推不开车门……我以为要和她一起死在水里,结果是她放弃自己求生的机会,用所有力气把车门打开,将我往水面上推……”
简兮心里叹息,伸开双臂轻轻抱住男人宽阔的肩:“好了,不难过,婆婆其实是爱你的,她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度过这个难关……”
易哲慎听了笑了,“让你听了我说这么多字,是不是该补偿一下。”
简兮埋在他怀里,提议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今晚我请客,请你吃我包的馄饨!”
他捏捏她的脸,瞟了眼旁边两只碗里煮的卖相不那么好看的馄饨,皱眉评价:“个太大,煮的稍微过了些,馅料好像也不那么讲究……”
她觉得伤自尊了,立刻扭头瞪他:“对啊,我在里面下了毒,你今晚再说一个不好,吃了马上就会挂了!”
*
在浴室洗澡时,简兮又一次有了早孕反应。
这次已经不那么强烈。
肚子里的小家伙今晚很乖,几乎都没怎么闹。
洗过澡,对着浴室的镜子,简兮吹头发时,手指忍不住轻轻抚上那里,这里面有一个小胚胎正在成长,已经快两个月了。
现在正逢多事之秋,该怎么告诉易哲慎这个消息好呢……
如果他知道自己做爸爸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她纠结又甜蜜地幻想。
洗完澡出去,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床头灯。
一米五的小床上,男人长腿交叠,笔记本搁在腿上,现在正靠着松软的靠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
简兮把浴室灯关了,爬上床,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才关心地问,“麻烦真的能解决吗?我刚才听你和粱令楷打电话,好像情况不怎么好……”
易哲慎偏头看了她一眼:“不用担心,已经在想办法解决。”
说话间,手指抚过她头发下的脖颈。
她怕痒,一下躲开。
男人长臂一伸,将她揽回来:“过两天我还得回一趟纽约,等这次事情完了,搬过去和我住。”
“不要……”她扭过脸,还在记仇!
下午才说不用她爱了呢……
“给个理由。”
简兮眨眨眼睛:“我妈不准。”
他气定神闲:“你妈同意了。”
简兮吃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下午在医院,我征求过她的意见,她说只要你愿意就行。”
“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收买人心那一套。”
易哲慎无视她的讽刺:“别扯开话题,你搬不搬?”
“不搬,我不适应。上次在你们家那一撞,我额头上的包现在还疼呢!”
“你早晚都要和我一起住的,总得提前适应。”
“你真烦,我说了不搬,就是不搬!”她故意扯开被子,往里面躲。
男人当然不会甘心,放开腿上的电脑。
直接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才结结实实一个吻。
认真的男人,做什么事都一本正经,连接吻这件事也吻得很专心。
一阵狂风巨浪,一阵和风细雨后,才贴着她的耳朵,嗓音晦涩暗哑:“还搬不搬?”
她涨红着脸埋在他胸膛里,乖乖点了点头。
整个人像泡进了糖罐子,满心都是甜的。
他满意地勾了下唇角,心猿意马地看着身下双颊晕红的女人,心底那一团团杂念也跟着烧了起来。
握着她的手,按在枕头两侧,才再次低下头,重新吻上她,缱绻而温柔。
这是一个火上浇油愈演愈烈的吻。
简兮知道,估计这段时间把他憋坏了,她忙着跟他冷战,心神郁闷,今晚他恐怕是不会放过她了……
撇了下头,她严肃地说:“我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行……我们睡吧。”
她口中的“睡”,当然是真正意义上的睡。
某人大概没料到今晚又被拒绝,但还是顾及到她身体,关了电脑,关了床头灯。
拢过女人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里,两只手也搂在她腰间。
这是一个亲密到不能更亲密的睡觉姿势。
简兮觉得太“亲密”了,她有点儿喘不过气,无奈根本挣脱不了。
更何况,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某人身体越来越明显的反应,隔着衣料,火烫坚硬的一物,硬生生硌着她。
脸上有点发烫,她小心往旁边挪了挪。
某人却将她抱得更紧。
她到底脸皮薄,知道他忍得很难受,犹豫了好久,才小声问:“要不我……帮你?”
他很不以为然,对准她嘴唇轻轻咬了一下,被子底下的手却开始在她腰间摩挲,最后精准地滑进她睡衣,攫住了她。
指腹上的薄茧滑过肌肤,忽轻忽重,仿佛过电一般,陌生的颤栗从她头发丝蹿到了脚趾尖。
她如何受得了这个,整个身体立刻不争气地抖起来。
黑暗里,那双攫住她的大掌火热又潮湿,动作有点疯狂。
她红着脸,不停地呼气吸气,心跳早已经被他折腾得没了章法。
房间里太安静,只剩下彼此重重的呼吸声。
良久的厮磨后,男人低喘着抵着她的额头,才按住她的手一路往下,在她耳边低声命令:“帮我。”
---题外话---下一更目测晚上11点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