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素昭见还有一会折腾,便把空空和尚重新引回座位上。‘师徒’三人凝神静气,像个武林高手那般等着对方出招。
那小师太似乎怕三人夺路狂奔,索性守在原地。只沉吟片刻,等陈恒缓过呼吸后,整理好思绪后,才问道:“世界可有佛?世界若有佛,缘何善恶无报?善恶若有报,早亡的孩童又有何恶?”
陈恒心中一跳,忍不住回首看了看紧闭双目的空空和尚跟老师太。他心思聪慧,想到辛素昭之前说的和尚生平,已经多少知道问题的来历。
“师母,弟子要如何知道自己说得对,还是错的呢?”陈恒担心她们到时候耍赖。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又怎么能说成错?”哪知师太闭目,冷淡的说道,“你若是答的我满意,你病重的家人,我也随你师父一起去看看。”
嘿,不就是舍不得老和尚嘛。陈恒点点头,知道重要的是让老师太满意。
既然要玩自由心证的一套,陈恒不免皱着眉头渡步,他时不时抬头看看青山,时不时看向奔流的大河。
时间静静流淌,凉亭内的众人反应各自不同。辛素昭最是无所谓,毕竟这种题目本就不是他擅长的地方。
空空和尚倒是跟师太一样,闭目不言,只垂在膝上的左手,一点点拨动着佛珠。
陈恒没时间管他们,只在心中思索着破题之法。
这三道题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一难是三题要连贯着回答,二难是答的要老师太满意,其中又涉及她跟空空早夭的孩子。
拼命回忆自己脑海中所有的知识,陈恒连上辈子的记忆都没放过,只盼着能想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许久,他才出声答道。
“世间无佛,心中有佛。”
“何解?”名叫妙玉的小师太,眨眨眼反问。
“人心有慈悲,慈悲便是佛。”
“可。”师太点点头,她真正想问的问题本就不在这上面,“那下一题呢?”
“弟子以为善恶到头终有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弟子到想起一个听说过的故事,”陈恒说起自己上辈子冲浪时,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逸闻,“说的是前朝有个行商……”
这故事说的是一个姓徐的商人,为人乐善好施,与邻里亲睦,在乡野中很有名望。一次他带着同村人出门送货,正要途径一个渡口时,刚好碰到一个算命老头在路边,将他拦住。
“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你要有杀生之祸。”
出门在外的人最忌讳这个,同行的村人正要动怒上前砸他的摊子。徐商人却把对方拉住,自己上前陪着对方聊了几句,算命先生也只说自己看到的面相,也没说出个破解之法。
徐商见他也不像是要讹人钱财的意思,索性留了几两银子给他,又拉着同村人往渡口赶去。
谁知等他们两人赶到渡口,那艘船已经行到河中央。同村人正要抱怨,埋怨着那个算命老头,都怪他耽误了两人的行程。
突然,这艘船却从底部破出一个大洞,一艘船的人只哭天喊地的叫上多天,一个浪打来,人便全部没了。
速度之快,连岸上的人都没来得及围上。
徐商人跟同村人,见到此,都心有余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们的身后,算命先生提着幡布走过,摇头晃脑的说着:不知自己是算的准,算的不准。
“不知师母,你说这姓徐的商人是该死还是不该死呢?”
众人听完,久久无言,连他的徒弟妙玉,也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她。良久,师太闭目答曰:“可。”
陈恒听到这句话,心中振奋许多,思绪更加活跃如有神助。他负着双手抓紧踱步,准备把最后一题也破了,可这涉及到孩童身上,他不免也觉得棘手。
这道题要是回答不好,那前面累计多少好感都是白搭。
思考良久,陈恒才作答:“命运无常,生死之事,自有定数。”
“伱既说定数,为何你故事中的商人能逃过一劫。”师太果然抓住漏洞反问道。
陈恒清了清嗓子,他就知道对方会有这一问,直接回道。
“有常生无常,无常孕有常。世间之事,若只有定数,人心自然思怠。好人生倦,恶人生厌,天下就要大乱了。只有无常、有常相伴而行,心中佛心中道,才能拭去尘埃。才是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为何我的孩子,不能是你口中的有常?是我之罪,是他之罪?”师太指着空空和尚,厉声相问。
“非谁之罪,亦非谁之过。除了杀人害命之事外,生老病死本就是轮回之事。正如弟子此次前来,只因家中有人生病,弟子亦知道若是请不到名医,他只有死路一条。也不知道师父能不能治好他。
可我知道师父在寒山寺,我就得来见一见,来找一找。若能救,便救了,这是有常。若不能救,我也能求个问心无愧,坦然面对生命无常。
敢问师母,你难不成没像弟子一样,去做过类似的事情?你既然都已做过,又何苦抓着自己不放?”
陈恒的话,如洪钟巨响,一声声敲在师太耳中。此时此类的道理,谁没听过,谁不知道。
只是空空和尚一直心愧对方,理到嘴边已经弱了三分。而师太,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便已经深陷自责无法自拔,千言万语都听不进去。
凉风徐徐吹进亭内,众人神色各自不一。师太还欲开口,只听空空和尚轻声道:“芙妹,放下吧。这些年,对于齐儿,念念不忘的人是你。”
“是我吗?可那是我的孩子啊,我能放得下吗?”师太满脸的感慨,她在出家之前,何曾不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咚咚咚。”
凉亭外,突然传来寺庙的钟声,一声声中夹着一声声,两处寺庙钟声齐做,好似浪潮般敲打着众人心弦,又如佛音在耳,抚平心中不平。
凉亭中突然飞入一只青鸟,它不知道何时将巢搭在横梁上,因它回来,两三只幼鸟钻出来,对着母亲吱吱个不停。像是在控诉亭内的几个人吵到它们。
那只母鸟也是胆大,见到众人非到不跑,绕着他们头顶上飞舞。一声声叫着,好似要将他们赶出去。
老师太只呆呆的看着它,最后长出一口气,“妙玉,放他们走吧。”
“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