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两天,已是深秋的时节。天气转变的很快,前几日还能穿着单衣、单袍到处跑。到今日,人人都在外头加上对襟、直裰。
冷有冷的好,懂时节的老人家,都为这次降温点头。今年冬天的雪,一定来的比往常早些。扬州的年轻人,哪里顾得上这点破事。他们的心思,全在秋浦街的文会上。
因避让乡试的原因,临近贡院的秋浦街把中秋文会挪到这几天。什么?你说为什么不放在月初?你看你这话说的,主事的陈东家也没空呀。
这是今年的第四次文会,秋浦街每年办的次数有多有少,除了固定的大节,财大气粗的秋浦街偶尔也会加办一两场。
所求无他,即是给秋浦街买名气,也是请些文人骚客来此吟诗作画。其中最受秋浦街欢迎的,就是那些画家。
扬绣在陈恒操盘到今日,已经发展出‘仿古山水绣’‘水墨写意绣’两个流派。不过扬州人图方便,更爱称呼它为‘针画’。说的正是匹练坊女工,以针代笔,以线代墨的技艺,足以评:格调高雅,雅逸传神。
当年那一步请画师作画的权宜之计,竟能走到这种程度,也是陈恒始料未及。但总归是件好事,外人图新鲜,陈恒心中则只有庆幸。
因针画成名的秋浦街,在发达后也没忘记帮过自己的画师们。每年的文会多是为他们准备的,会上若有画师画出名作,或有佳文好诗出现,秋浦街也不吝啬斥资买下。
两者你帮我、我帮你的关系,几番宣传下,很快为扬州城引来江南各地的画师、文人。这场伯牙与子期的相会,已经称得上扬州城的一大盛事。
考虑到年后就要赴京,陈恒在参加文会之前,还拉着赵主事、薛宝琴说个不停。他们到如今,都没挑中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赵主事最是苦恼,他在秋浦街上干的如鱼得水,想到要跟陈恒分别,心中还是万分舍不得,嘴上不住道:“陈兄,真的不能再等一两年吗?”
自从陈恒考中科举,赵主事连称呼也变了。陈恒本来是不愿意的,谁能受得了这么大年纪的人喊自己一声学兄,可不喊学兄,就要喊举人老爷哩,秀才心里也苦哇。
还是算了,学兄就学兄吧。陈恒也是皱眉,叹气道:“实在拖不得,况且织造局的事情,也需要我进京一趟。”
听到这话,赵主事更是无可奈何。两处都极为要紧,两头都紧着陈恒。这些年,秋浦街就是在陈郎手中一日日兴盛起来。别说坊里的女工感谢陈恒,赵主事心里也是佩服的很。
一旁的薛宝琴,照例是少年郎的装扮,见着两个人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摇扇轻笑。呵,九月末还摇圆头折扇,真是高雅、风雅!
陈恒横了这个二弟一眼,心中也是暗道可惜。若宝琴不是女儿身,要是她能大一些。真是接班的不二人选。这些年,在商业的思维逻辑,陈恒对其可以算是倾囊相授。后者在这方面,确实比她哥更有天赋。
宝琴要是姓苏就好了。可惜也没个姓席的掌柜。
苦中作乐的想过,陈恒摇摇头,事已成定局。后续的安排能想到的都已经想到,干脆道:“真要有急事,就写信给我吧。”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赵主事只好点头。
“今日是魏大家和昆家班来的日子。”陈恒起身道,“赵兄再去看看前头的事情,我随后就到。”
“好,我去保障湖那边的戏台再看看。”赵主事得了令,就往外头走。坊口多的是黄包车,随手招来一辆,就可直达保障湖,方便的很。
陈恒和宝琴则并肩而出,两人一高一矮,都是风采不凡。只在路上走了片刻,就引来街上女子的侧目。
“没想到咱们这次文会,能把昆家班和魏大家请来。”宝琴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她更好奇这个昆家班。
陈恒却拉着她从小路走向匹练坊,嘴上笑道:“倒不是我们请来的,是魏大家自己寄信过来,问我们能不能来。”
宝琴闻言,双眼一亮,合了合扇子,轻笑道:“大哥先别揭谜底,且让二弟猜一猜。”她拿着扇柄,一下一下点着额头,笑问:“可是因为我们坊里的女工?!”
“是也。”陈恒笑着点头,又给对方解释前因后果。
现在的昆曲是天下闻名的戏曲,在外响亮的很。它是昆山人顾坚草创,又经过音乐家魏良辅改革,才得以发扬光大。
如今的魏大家,正是魏良辅第七代子孙——魏南钊。宝琴之所以会猜到坊里的女工,是因为昆曲是首个在戏台上搭设女台的曲目。
说它是戏曲里的改革急先锋也不为过,受它影响,很多地方曲目都不再禁止女子听戏。开放的风气,有人开过头,剩下的路自然有人会走。
两人说笑着走到坊内,就被不少男、女工拦下问好。到现在还不认识陈恒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匹练坊里干活。
“陈郎,陈郎。你不去听戏吗?”
“陈主事陈主事……”
一声声招呼,陈恒走一路,便应了一路。他在坊内本就人气高,这次高中解元公,更是成了男女老少的饭后谈资。说出去自家的主事是解元公,也是最近工人引以为荣的事情。
好不容易走到坊内,在错落有致的工位中找到封氏跟英莲娘俩。一身举人衣袍,已束发戴冠的陈恒,站在封氏面前轻声问好:“伯母。”
封氏的手顿了顿,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暧昧目光,还是在绿水的提醒下,才想到还没回晚辈的话。“啊?陈……”
封氏的话却卡了卡,说起来她的心思也是微妙。陈恒年纪还小时,为了女儿的清誉,又担心孩子们只是一时热,便绝了两个孩子的私下来往。
她这辈子就英莲一个孩子,更是失而复得的心头肉,怎么容孩子委屈。原想等着陈恒长大些,再看看两人的想法有没有改变。
结果陈恒这孩子太过争气,不声不响的考下一个举人。封氏出自书香门第,知道举人的份量有多重。这下倒好,两家的门第倒是反过来了。眼瞧着陈家蒸蒸日上,自家还是温饱有余、富贵不足,封氏也是难办的很。
她倒不是怕陈家发达后反悔,这些年来甄家提亲的人也不少。英莲虽被封氏管着,可她的容貌是骗不了人的。那张脸,只要看过一次的人,就会惊为天人。
封氏在这两年中,也不是没有对别人家的孩子动心过。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好男人到处都是。可外柔内刚的英莲却咬着牙死不松口,一定要一日日苦等着陈恒下去。
“伯母。”陈恒又施一礼,主动给欲言又止的封氏递话头,道明自己的来意,“今日是文会开始之日,又有善戏曲的魏大家亲至,机会难得,我想请英莲一起出门听个戏。”
好家伙,考中举人后,陈恒说起话来也是胆大不少。往日碰见这对娘俩,他还得故作姿态的喊一声英莲姐姐,现在可好,直接喊起名字来了。
封氏一听,心中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这两年,她们一家人在坊里,暗地里不知受过陈恒多少照顾。活少、钱多、回家早,明眼人早看出陈恒对她们的关照。
这位老母亲,又看向自己的女儿。才发现不施粉黛的英莲脸色微红,可谓红霞满颊,叫人目不暇接。
“哈哈哈,封大娘,你就答应陈郎吧。”旁边有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如此公然叛变工友之举,足可见陈恒在坊里的民望。
“就是就是,左右就是去听出戏。”
现在扬州的风气,男女相约出门者,不知几凡,数不胜数。百姓的观念,也不再把此事看的过重。
“伯母勿慌,我会照顾好英莲姐姐的。”宝琴也施过一礼,她的身份,坊内的不少人也是知道的。有宝琴这句话,封氏才终于点头道:“出去玩,注意些安全。”
英莲眼中的惊喜先不提,一旁的绿水总算是松口气。她觉得自家夫人真是关心则乱,这陈家人眼看要发达,陈郎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性子,还是刚高中的解元公。这个时候不多紧着,回头让人抢走佳婿,上哪再找这样出众的人。
“娘,我……我去去就回。”英莲迫不及待的起身,她的衣着很是普通寻常,可架不住容貌超绝。过完年就要十八岁的少女,正要开始女儿家最好的年华。
陈恒也是喘口气,今日这事,还是顾氏提点木头儿子来的。他这辈子一头扎在读书上,许多事情反应自然慢些。没办法,生活压力大,实难有喘息之机。
三人又一道走出匹练坊,期间多是陈恒跟宝琴说话,英莲像只紧张的小白兔,跟在陈恒的右手边,默默走着。她盼着两人像今日这般出门,也是盼了两年呢。
他们一起来到顾氏在街上的店铺,早就等候多时的顾氏跟陈娴,笑着将英莲拉到楼上,又把陈恒赶出店门,让其吹起冷风。
没过多久,换过装束的英莲已经在顾氏、陈娴的陪同下,走到陈恒的面前。顾氏的眼光真是极好,特意买来的淡粉色襦裙被少女穿在身上,真是一朵人比花娇的并蒂莲。
“去好好玩,玩开心点。”顾氏是真喜欢英莲这孩子,模样好看不说,性情还如此温和、懂事。母亲高兴之下,又从铺里拿了二十两给儿子,“别舍不得花,英莲想要什么,就给她买。”
家里宽裕之后,出手果然是不同凡响。陈恒哭笑不得的接过,他已经很多年没跟家里拿钱了,一旁的宝琴跟陈娴憋不住笑。几番笑声过后,宝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自己的发簪,“英莲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把它当成我的见面礼。”
顾氏这才发现,自己忘记给英莲准备首饰,忙做大呼状。英莲谢过宝琴的好意,又在对方的帮助下,才将价值不菲的发簪戴好。
陈恒识的货,知道这东西有些名贵,就将宝琴的好意记在心里,准备路上再做补偿。三人辞别顾氏,又坐着信达的马车赶往保障湖边。
到了路边,此处已经停满送客的黄包车,又有一块区域留着给各家各户的马车停靠。信达要守着马车,就不进去看热闹。
陈恒带着英莲、宝琴往里走上几百步,才在一处画桥上抓到薛蝌、江元白。钱大有今日要去相亲,他年纪到了,钱家也是准备趁机敲定下孩子的终生大事。
“画的怎么样?”
陈恒看了看两人的画纸,江元白的画是山水成色,已有一番情趣。薛蝌的纸上倒是光秃秃的,显然还在为落笔处头疼。
“难啊。”未来的丹青大家不住摇头,他有颗精益求精的匠心,往日所作的画稿,但凡不满意就是通通烧毁。
落在后头的宝琴,低声给英莲介绍起两个笨蛋画家。说到趣处,后者亦是笑声连连。
突然多了个陌生人,薛蝌立马发现英莲的不同之处。他耐着性子看了又看,满是欣赏的视线,直让英莲面露羞涩,宝琴发现此状,正欲呵斥哥哥这个痴儿。
薛蝌已经狂喜道:“有了,有了。”
他提起笔,在纸上寥寥几行,便勾勒出水荷、湖面、远山。此画应该只是草图,薛蝌画的狂放不羁,陈恒满是趣味的看着,等到好友在纸上画出两女并肩说笑的生动模样,他也为好友的才华称绝。
“画的好啊,薛兄。”陈恒真心赞道。
“那可不,持行弟。”薛蝌一边动笔,一边得意道,“等这画好了,你记得给我题诗作字。”
陈恒的字也是一绝,他最爱颜公的字迹,日积月累的模仿,已得其七分风骨。听到好友的要求,陈恒正欲答应,江元白已经不依道:“那我的呢?”
薛蝌横了元白的画纸一眼,道:“伱的画,全是匠气。让大有来,就差不多了。”言下之意,就是陈恒的字配他的画,才最合适。
“好你个薛蝌。”江元白笑骂一声,两人都是师从徐堇侯,当即回道,“今日不叫你看看我的真本事,我就不姓江。”
“且来,且来。”薛蝌大笑。
现在离戏班开唱的时间还早,陈恒就耐心看好友作画,顺便还能等林妹妹到。后者很为魏大家的到来心动,早早就言明自己会一起来。也是因为黛玉的想法,才有了众人欢聚在此。
没多久,眼见薛、江二人打好底稿,姗姗来迟的林黛玉才一蹦一跳的出现在陈恒面前。
“兄长。”少女朗声,如三月的莺歌,清脆欢快。
五人在桥上齐回眸,就见到林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走来。八人合在一处,正要往戏台处走去。
林黛玉站在台阶上,却注意到换过装束的英莲。她依稀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便道:“这位姐姐是?”
陈恒笑着给妹妹介绍道:“她是英莲,几年前,你们还在书院见过的。”
一旁的江元白这才大呼道:“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她啊!!”
林黛玉也是马上回忆起英莲的来历,再看她俏立陈恒的身侧,心中一时警铃大作,如刀子般的目光直往兄长身上落。
陈恒也是不觉,只愣愣的对妹妹眨眨眼,好像在问怎么了?
洞若观火的宝琴实在是憋不住笑,忙主动出声道:“先走,先走。我们去戏台那边再看热闹。”
众人得了令,又说笑着往湖中心走去。路上的气氛,真叫陈恒也觉得奇怪。英莲的话,本就不多。从始至终都站在陈恒身后,宝琴的话却是格外的多,一会逗逗英莲,一会逗逗同样沉默着的黛玉。
只是说便说了,陈恒偶尔回望时,跟宝琴一个对视。对方总会露出莫名的窃笑,更叫少年郎想不明白。
大家一直走到湖心亭,此处的曲目才刚刚演过开场,正是开始热闹的时候。陈恒等人的位置,自然早有人留好。
湖心亭位置靠后,既能看到赶来看戏的坊里女工和扬州百姓,也能看到四周正在作画的才子。台上在咚咚锵锵,乐声不断。亭里的热闹也不少。
一左一右被黛玉、英莲夹着的陈恒,都没顾得上看戏,就被正对面的宝琴,用玩味的目光一直盯着。
“二弟,你怎么了?”陈恒好心问。
“哈,刚刚看到三只鸟儿鸣枝头,大哥说奇怪不奇怪。”宝琴挑笑一声。
陈恒侧头四望,他背靠保障湖,亭上只闻鸟语花香,何来三鸟之说。薛蝌、江元白也是好奇,“只听过鸟儿成双成对,这三鸟并枝头,倒是奇景。”
“妹妹,鸟儿在哪呢?”薛蝌也问。
“啪。”宝琴猛地打开折扇,摇晃着笑,“哥哥们真是不赶巧,鸟儿刚刚飞走啦。”
“妹妹!!”黛玉哪里会听不明白,直接起身坐到宝琴身边,拿着手就往宝琴腰际挠。后者穿的是大袖士子袍,躲闪起来也是好看的很,嘴角一对梨涡时隐时现,又笑又讨饶道:“姐姐,好姐姐,我错了。快放过妹妹。”
这场面,三个少年都是默契的转头,不好多看。恰好外头,正有一个赵主事领着一位老者走来。
见此,陈恒等人也是起身相迎。待对方坐好,介绍过自己。陈恒才知道此人就是魏南钊。这是享誉梨园的大家名家。许多文人骚客,也是仰慕的很。
魏南钊年过五十,气度不凡,见多识广,谈吐又有趣,一坐下就跟年轻人们聊的火热。他是来看看秋浦街的主事,能把女人请出家门,还能让她们跑堂的人是何方神圣。
见到陈恒的年纪,魏南钊也是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前者却有意思,借机打听起戏曲的一些传闻。
当听到什么戏比天大,一方开唱,八方来听,更有神鬼亲临的异说。魏南钊也是大笑:“此说从未有之,什么神鬼亲临。要是给神仙唱戏,地方也该是在庙里,由庙祝出面邀请。”
后世有鼻子有眼的传闻,竟然是谬论,陈恒也是没想到。魏南钊又道:“什么戏比天大、一唱就不能停。更是听都没听过。上个月,我们在金谷乡义演,唱到一半,看客们就跑光了。”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昆家班也会有此冷遇,江元白十分感兴趣的追问,“那后来呢?”
“班里的孩子们唱上兴头,自己在台上唱到最后。不过也是玩闹,累的人就去休息了。”魏南钊大笑,“要真比天大,那碰上什么灾祸,我们是停、还是不停?”
班主说的有趣,大家听的也是大笑。其后,魏南钊又介绍了戏曲的来历,从最开始是孩童的过家家获得灵感,到后面各门各派的演变。其中的沧海桑田,往事斑斑,只听的一伙人沉迷不已。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魏大家吸引过去,林黛玉终于是忍不住坐回到陈恒身边,伸缩着鼻翼,粗着声调,窃窃私语道:“英莲姐姐真好看。”
“啊?!”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吐在自己耳边,陈恒露出诧异的目光转头。
“不像我。”林黛玉又道,顺势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十三岁的少女,好像一株未长成的豆芽菜,她越看心越凉,不禁悲从心来。为什么都是人,差距会这么大。
“要什么就没什么。”林黛玉气恼的说。
陈恒真是无意的,他被妹妹的话说的糊涂,顺着对方的目光下意识一瞥。忍不住想道:确实有些平。哎呀,你在想什么。这可是你青梅竹马的妹妹啊!!
陈恒满是无语,要不是有外人在,当下就要给自己几耳光,好好收一收邪念。
“妹妹……”口干舌燥的陈恒,抓耳挠腮着想词汇。往日的锦绣文章,到今日都做了无用功。他虽不知道是何事,可隐约觉得,要过不去这一关,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林黛玉只抿着嘴,可眉宇中的生气又因为陈恒的急切,渐渐化为不可透露的欢喜。偏偏少女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生闷气,到没叫兄长瞧出端倪。
频频回眸的宝琴依旧再看,依旧再笑。似懂非懂的英莲却眨眨眼,陈、林说的悄悄话,她倒是没听清。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亭外突然传来不断的高喝,“二哥,二哥!”
正是戏曲唱到精彩处,谁受得了这般吵闹,纷纷对出声者怒视。想看看是谁的家人如此没礼貌,竟敢这般高声寻人,扫人雅兴。陈恒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救星来了。
可不就是他的好弟弟,信达来救苦救难了嘛。
当下直接起身,陈恒走到亭外,对跌跌撞撞狂奔的信达招手,“信达,我在这。”
好你们兄弟俩,真拿保障湖当自己家啊,这样不管不顾的说着话,就是天大的事情,今日也得给我们个说法。
“京师……京师……”信达连跑带喊,生怕误了哥哥大事,“圣上的钦差到咱们家宣旨啦!快回家,快回家!”
陈恒的瞳孔是震了又震,刚刚还怒视着兄弟俩的众人,一听到是天使亲临,更是炸开了锅。场内的声音,除了台上的戏子还在断断续续唱着,只有鸟儿声鸣在亭外。
“你说什么???”陈恒还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识大声问着。
四周如此安静,信达听的极为清楚,当下又高声回应:“皇上派了人来,要请你去京师。”
尾音在鸦雀无声的场内,不住扩散远播。明明比不过台上的乐声,却更牵动所有人的心弦。
这下可好,刚刚以为自己听错的人,同时把目光看向亭外立着的少年郎。全场多少双眼睛,身后也是目光逼人。林黛玉更是眨着眼,看着兄长的背影,顾盼生辉。
陈恒只觉头脑晕乎乎的,还来不及张嘴说话。湖上的秋风吹来,吹动着少年的衣袍飒飒作响,又把脑后的飘飘巾带起飘逸的弧度。
啊,原来是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