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阳十五年,立冬。
南国景家军在主帅景黎骁的率领下,连克三年前被陈国夺取的边疆七城中的五座。
其陈国二皇子离君豪被右将军景熙生擒,于同月小雪时节,景家军受召将这位帝国皇子押解回京。
边疆局势不稳,故只有景家父子率领五千蟒头黑骑归京。
话说京城自收到消息以来,这半个月可以说是举国同庆,无论是身居高位的达官贵族,还是身着粗衣麻布的平民百姓的心情,都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翘首以盼!
今年的雪来的稍早一些,龙阳城城门楼子阴暗角落里的积雪,还顽强的在早已放晴的日光下等待着天地再次被染成一色。
文武百官早已在城门前站定,各色服饰在灰青色的地砖上显得有些杂乱,现在这百十来号人纷纷扎堆,手插衣袖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嘿~今年这天可真是怪了哈,这雪都下过半拉月了,还是不见暖和。”
说话的这位京官,身着海青色官服,两只手来回的搓着,时不时的哈一口气。
“你要是嫌冷,大可现在就钻回轿子里打道回府,抱着你刚纳的小妾暖暖身子。”
闻言,一旁的官员同僚纷纷笑颜附和,弄得嫌冷的官员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我说,也不能怪李侍郎发牢骚吧,咱们天还没放晴就出来候着了,瞧瞧,等到现在这晨雾都还没消呢。”
就在其他官员想发表己见的时候,人堆里一声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往那儿瞧,我瞅见景家军的旗了!”
随着众人的目光汇聚到一处,在浓浓的晨雾中,一杆军旗被清风吹得飘扬不止。
传入耳边的尽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马鞍相撞的声音。
景家军回来了!
“快快,都站好了,礼部的人呢,赶紧奏乐!”
原本还零零散散的百官,迅速地排列整齐,随着头一声擂鼓炸响,接踵而来的便是滔滔不绝的凯旋之乐。
再瞧龙阳城东门外,两处高山当中的山涧,一排蟒头黑骑冲破浓雾映入众人的视线。
“什么章程,为什么只有这个几个人?”
“是啊,怎么回事,陈国被擒的皇子呢?”
百官的舆论声,渐渐的压过了礼部的奏乐,一黑骑扛着黑底金绣的军旗飞快的赶至众人跟前,手拽缰绳中气十足的说道:“各位大人辛苦!”
不等按捺不住的百官出声询问,那黑骑继续说道:“我家主帅说了,边疆大胜皆是皇恩浩荡所致,如今未曾进宫面圣,不敢受各位大人祝贺,所以各位大人请回吧。”
说完,这黑骑便拽着缰绳就要扭头就走。
站在最前面的户部尚书左砚立马扯着嗓子喊道:“敌国皇子呢?”
那黑骑头也不回的在飞驰的马背上回道:“我家少帅及右将军已从南门入城,所擒皇子会由两位亲自押解到天牢。”
随着扛旗的黑骑归队,一行人再次消失在浓雾中。
清晨凉爽的微风吹在百官的脸上,吹涌起心中的五味杂陈。
“哎~这景家军就是神气哈,一个小小的校尉,都耀武扬威的在马上对咱们发号施令,可真是了不得了。“讲说的官员偷摸的左右环视,见没有附和,赶忙挪了挪身子,对左砚说道:“左尚书,您看,咱们?”
听着耳边的絮絮叨叨,夹枪带棒,左砚搓了搓手心,一甩衣袖背在身后冷哼一声道:“你爱去哪去哪,问我做什么!”
左砚愤然离去,这众人见为首最大的户部尚书都走了,再在这里呆着,着实不想那么回事,便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了。
东门这边散了,南门这边可就热闹了。
不知是谁在浩荡的街道上喊了一句景家军从南门入城了,惹得所有商贩丢掉自己赖以生计的家伙什冲到街道两旁,挤破了头欢呼呐喊起来。
阁楼上的窗户全都敞开,酒肆食客纷纷趴在窗沿上伸着脖子往下看,更有甚者,抢不到好地方了,居然爬到就近的树上只为一睹景家军的风采。
京城里的妙龄少女们,胆小的跟在人群后面偷偷看着骑在马上的汉子们,不觉间涨红了脸。
胆大一些的便站在阁楼的窗户里朝着爱慕顺眼的人抛去首饰等物,以求得到爱慕之人的回应。
南国民风淳朴,而且景家军早已成为百姓们心中的正义之师,王者之师,若不是被三纲五常束缚着,恐怕这群从战场上活下命来的将士们就要被他们拉到家里设酒摆宴款待了。
三千黑骑为首者,身骑龙马花雪毛,秋霜玉剑横跨腰间,一身落日明珠袍,手拽缰绳,披靡万方,观其相貌,莫说千中选一,就是走尽天下,也寻不出个对儿。
只不过眉宇间那几分跳脱徒增了些许稚气,但这也丝毫不妨碍他潘安之貌。
若不是瞧那长龙一般的黑骑浩浩荡荡的跟在他身后,你绝对不会想这是生擒敌国皇子的少年将军呢,只当是某位官宦家的俊朗公子哥呢。
只见这少年将手指放进嘴中吹一口哨,一只雪鹰扑棱着翅膀飞到他的肩上。
一根乳白色的羽毛自少年面前飘落,他轻轻用手捻住,把玩了起来。
听着耳边滔滔不绝的呐喊声,他那双璀璨的星眸似是在跳动,微微勾起的嘴角宣示着他此时此刻正沉浸在荣耀的氛围中。
“你瞧瞧,这等风光之事老头子真是不会享受,偏要自己偷偷溜回来,弄得好像贼一般,你说是不是啊,景少帅?”景熙咧着大白牙朝着身边的景川打趣道。
在他身旁的景川是景家军的少帅,也是景黎晓的亲生子嗣。
为什么要提这一点呢,很简单,因为,咱们这位生擒敌国皇子的右将军景熙是景黎骁在雪窝里捡来的。
那年深冬,景黎骁率部前往北疆支援白毦军击退北蛮人后,归京时在冰天雪地中闻得婴儿啼哭的声音,大惊,遂让黑骑分散寻找。
在一棵枯树下厚厚的雪窝中找到了这啼哭的婴儿,见其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竟然毫无惧意,还咧着嘴笑着,正相遇之时,天空乌云散去,阳光化作光柱,直直照射下来,故起名为熙。
后收养于景府,视如己出,与其长子景川一同读书习武,且因景熙聪慧过人,早早的就被他带进军营历练。
在军营中景熙的聪慧更加展露无疑,就连经久沙场的一些老将都佩服不已。
此时这位养子正在调侃他兄长,景川自小不爱说话,那双剑眉总是有意无意的皱着,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不敢轻易亲近。
虽然两人不是亲兄弟,但论长相来说,其俊气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可惜的是景川略显老成,少了几分少年该有的热血。
“爹不在,你就跟猴子一样撒欢,安生一点,别给景家军丢脸。”景川身上穿着还是作战时的铠甲,说话的时候也扶着腰上的长剑。
“得得得,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小白,走,陪我去看看咱们那位贵客有没有冻死。”
景熙逗着肩膀上的雪鹰白了景川一眼,便一拽缰绳调转马头朝着队尾走去。
“喂,你差不多得了,不要过分羞辱他,士可杀不可辱!”
“事儿妈,这人都落在我手上了,是死是活断不可能会是他自己算了算的!”
景熙信马由缰的从夹道相迎的百姓手中接过新鲜的瓜果,顺手就递给了身边的黑骑,示意他分一下,自己只拿了个苹果啃了起来。
“将军,咱们是先回营房,还是直接将那挨千刀的送到天牢?”
看着接过果篮的黑骑布满血丝的眼睛,景熙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要愤怒,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黑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景熙搓了搓脸,换了一张笑脸缓缓的骑马走到了一个木笼跟前。
里面关着的就是陈国的二皇子离君豪,观其年龄应在及冠的年纪。
两条粗重的铁链已经将他的手臂压青,现在他在这即将入冬的季节,只穿着单薄残破不堪的里衣,头发披散在肩上,满脸的污垢。
一国的皇子被敌国将领擒获,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奇耻大辱,换成旁人估计早已想着法的自尽了。
可是这位陈国的二皇子,只老老实实闭眼盘腿坐在牢笼里受着颠簸。
“咚咚咚!”
随着一阵急促的敲打声,让离君豪睁开了挨过一拳的眼睛,天生双瞳,他居然是天生双瞳!
“呦呵~小将我是不是吵到二皇子的美梦了?”景熙不加掩饰的出言讽刺,将吃完的果核直接扔到他的身边。
离君豪受此屈辱还是不作声,只斜眼冷冷的看着景熙,干皲出血的嘴唇上下蠕动。
“都说你们陈国人最能吃苦,看来所言不假,皇子都是这般,只是......”景熙微微俯下身子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你那皇帝老子是不是也和你一样,能这般逆来顺受。”
离君豪闻言,干咳两声,终于忍不住出言道:“我如今已成你的阶下囚,你又何必再苦苦相逼,难道就不怕我不堪受辱自尽吗,皆是你们南国的算盘可就白搭了!”
“哈哈哈”闻言景熙直接抽出腰间的宝剑扔了过去,剑身擦过铁链溅起火花,他在马上一跨腿将整个身子挪到一侧,拄着腮看着离君豪道:“轻便!”
离君豪一咬牙飞快的抓住剑柄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周围随着囚车移动的黑骑立马动作,却被景熙当即制止。
“都退下,由他去。”
景熙的话,他们哪里敢不听,缩了缩脖子退到了一边,眼睛却是紧紧瞅着离君豪架在脖子上的长剑。
似是做了几番挣扎,离君豪闷哼一声,长剑便脱手落了下来。
“哈哈哈,就你这怂样,也配讲气节!”景熙将手一伸冷言道:“拿来!”
离君豪真的听景熙的话将剑递了过去,可景熙还是不依他怒吼道:“我让你抓着剑身递给我!”
要知道,自从景熙到了这囚车前,街道两旁的百姓的目光便也跟到了这里,虽然囚车随着骑队在移动,却始终是焦点。
忙忙如丧家之犬的离君豪手握剑身,将剑柄伸出囚车,景熙毫不怜悯的抽回宝剑,锋利的剑身直接将其细嫩的手心磕破,殷红的鲜血哗啦啦的滴淌了下来。
“啊~~~”剧烈的疼痛感直接让离君豪蜷缩起身子。
“呦~二皇子,这点疼就受不住了?”景熙让马离着囚车离近了一些,“我弟兄们的命,你得还!”
“乡亲们,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国二皇子啊,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谁手中有什么鸡蛋破菜的,都发发善心丢过来吧!”
听到景熙的喊叫,两旁的百姓就如打了鸡血一般,把篮子里的东西化作精准无比的利箭纷纷扔进囚车里,无数的鸡蛋正中离君豪的脑袋。
看到这幅场景,景熙才舒了口气,在马上翻身坐正,正欲离去,只听身后的离君豪笑了起来。
“哈哈哈,听说死了那五百人当中有你的副将,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我只恨那场大火没有把你其余一千多人给烧死!”
此言一出,周围的黑骑连忙将景熙围了起来,以他们对景熙的了解,若是不加以阻拦,恐怕运到天牢的就只会是离君豪的尸体了!
景川闻声走了过来,有些不耐烦的用剑鞘狠狠的抽了一下景熙的龙花马,马儿受惊直直的跑了出去。
马背上的景熙忙拽着缰绳喊道:“你大爷,景川,我不会让他活着回陈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