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荡” 像是一头突然耗尽了力气的巨兽,没了 “大鰋” 搅弄的动静,漩涡悄然隐退,风浪也偃旗息鼓,就连河岸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坍塌,也终于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水面逐渐恢复平静,但是,那股紧张与恐惧的气息,却如同阴霾一般,死死地笼罩在四周的空气里,久久不肯消散。
大家完全被眼前这惊悚的场景震慑住了。每个人都惊惧地瞪大了双眼,那眼神中满是未散尽的恐慌,仿佛还在回味着方才的恐怖。
现场安静得如同死寂的坟场,唯有一片片因紧张而不停起伏的胸膛,以及那此起彼伏、沉重而粗重的呼吸声,在无声地诉说着人们内心的波澜。
刚才看到没有?!那东西呢?!何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从我身旁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仿佛生怕惊扰到了前方潜藏的危险,低声问道:死了还是跑了?!
不知道。我望着“水鬼荡”木然地回答道,脑中思绪如乱麻般纠结,心里默默地想着:它刚才嘴里咬了钩子,身上又挨了子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刻的 “水鬼荡” 就像一大团浓稠的浆糊,浑浊不堪,与 “水鬼荡” 外潺潺流动的清澈河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一幅泾渭分明的阴阳图。在这浑浊的水下,根本瞧不出还有什么东西。
我的心底就像被一块巨石给压着,沉甸甸的,却又隐隐盼着它能安然无恙。
要不,我去看看?!一旁的陈建波站了出来,他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决然,大起胆子,就朝着下面走去。
等等!他刚走了两步,钱进就在一旁伸手制止道:别着急,再等等看!
陈建波不得已又停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望向了对岸,只见东子早已经从大树上溜了下来,和宁文富并肩站在河岸上,正朝着水鬼荡张望着。他们的身体微微前倾着,似乎想要从这浑浊的水面上看出些端倪。
看到河里没了动静,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对岸几个胆子稍大的人,开始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人群中,居然又出现了穿着破破烂烂、形似乞丐样的人,他们的装扮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东子似乎也被这乞丐样的人吸引了部分注意力,好奇地瞅了瞅他们,跟着又迅速把目光转回到我们这边,视线不停地扫视着,眼神中带着一丝焦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片刻过后,他朝着我的方向大声嘶吼道:肆儿 ——!你没事吧 ——!
那声音带着关切,在水面上远远地传了过来。
我没事 ——!我连忙朝着他用力地挥了挥手,大声回应道。
众人紧张地观察着河岸已经坍塌的“水鬼荡”的动静,大约十分钟后,在离岸边大约十来米的一处泥浆里,突然 “咕咕咕” 地冒出一串气泡,跟着,一股浓稠的、带着腥味的红褐色的液体从气泡冒出处涌了出来,还裹挟着一些细碎的杂物,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老村长!您看!陈建波惊喜地指着出现异常的地方,大声说道:那地方是不是那个“水鬼”的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众人脸色骤变,本能地朝后一退,不少人甚至发出了短促的惊呼声。
然而,在一阵慌乱之后,四周却再没有其他动静。
血?!难道“大鰋”真的出事了?!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一惊,随即一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心头。
陈建波说完,便顾不得钱进刚才的制止,直接在身旁的一个民兵手里夺过一根削得异常锋利的竹竿,跳下田坎,脚步轻缓而又谨慎地悄悄朝着已然面目全非的“水鬼荡”靠了过去。
小心一点!老村长陈振国急声嘱咐道。
知道了!陈建波眼睛紧紧盯着水鬼荡,手里抓着竹竿,每迈出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险,如履薄冰般紧张地来到了垮塌的岸边。
他伸出竹竿在泥浆里探了探,原本想用竹竿沾点那红褐色的液体,但是竹竿有点短了,没能够到,只能作罢。
于是,他静静地站在边缘,认真地侧耳听了听,片刻过后,他回身喊道:老村长,钱局长,什么动静也没有——!
见陈建波并未遭遇什么意外,大家连忙扭头看向了钱进。
钱进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喊道:全体都有,间隔五米,继续保持戒备,注意脚下安全,不要过分靠近“水鬼荡”!
何哥带着现场的警察,举着枪,开始有序小心地向前靠去,红星村的民兵们在老村长的指挥下,也跟了上去,再次把“水鬼荡”围了起来。
被疏散的人群又悄悄返了回来,站在麦田中看着已然完全变了样的“水鬼荡”,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
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强压下内心乱糟糟的思绪,手里握着“枣影藏锋”,跳下田埂,缓缓走上前去,来到了陈建波的身旁。
“水鬼荡”现在是一片狼藉,一眼望去,水中满是泥浆、死鱼与杂物,浑浊的水面还在微微晃动,河岸大片坍塌,许多原本岸边的树木都倒进了水里,原本的地貌被彻底改变了,可以说现在的“水鬼荡”变大了。
那红褐色的液体已经没再往外涌了,浮在浑浊的泥浆面上,似乎有些凝固了。
钱局长。陈建波疑惑地扭头望向钱进,问道:那东西会不会被你们打死了?!
钱进噘着嘴,紧皱的眉头,盯着眼前的乱景,没有说话。
何哥听到陈建波的话,忽然古怪地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居然带着一丝征询的意味。
大鰋究竟死没死,我确实无从得知。但我清楚地看到,“水鬼荡”的凸弯处垮塌得最为严重,之前“大鰋”洞穴上方的位置至少塌了一大半。
这一刻,我的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这种感觉十分复杂,既不是因为摆脱了潜在威胁的兴奋,也并非对“水鬼荡”遭此变故的心痛,仿佛有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五味杂陈。
众人围聚在水鬼荡的周边,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水里有一丝动静,现在连水下还有没有活着的鱼虾,都不敢肯定了。大家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浑浊不堪的水面,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钱进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水中央扔去,只听 “扑通” 一声闷响,石头没入泥浆水中,激起几圈浑浊的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他又分别朝着其他几个位置扔了几块石头,都没有发现其他什么异常的动静。
钱局长。老村长皱着眉头问道:现在怎么办?!
现在还不能松懈,根本无法看清水下的情况,那东西到底死没死,谁也不敢肯定。钱进望着“水鬼荡”说道:只有等水里的泥沙沉淀沉淀,再观察一下了。
天色渐晚,经过一番紧急商讨,大家用绳索在“水鬼荡”附近拉出了警戒线,设置了警示提示,然后安排轮流值守,观察情况。
何哥催促着我早点回家,对面的东子和宁文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我带着一丝莫名的牵挂,踏上了回家的路。
还没等我回到家,“水鬼荡”“水鬼”现身的故事就已经传遍了全城,无数人追悔莫及,怪自己没有坚持住,于是又打着电筒半夜去了现场,希望能再看上一眼。
何哥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老妈和大姐兴冲冲地追问“水鬼荡”的情况,何哥摇着头说“水鬼荡”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也找对岸执勤的人了解过了,他们从那边观察,当时也没瞧见“大鰋”逃跑的迹象。
老村长找人用竹竿测了测“水鬼荡”里的水位,据说,河岸坍塌后,近河岸的位置至少填了两米以上的泥沙起来。他估计,“大鰋”多半是被泥沙给埋在下面了。
两米以上的泥沙?!我听了以后,情绪更加低落了,原来“金窝子”里的金子用力刨刨,就能掏出来。现在几米的泥沙压在上面,要怎么才能拿出来?!
十一假期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10月2日,一大早,我正躲在屋里练棍,就听到老妈在小卖部扯着嗓子喊道:肆儿,快出来,赖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