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摇了摇头,说道:“到了这般地步,我早已没了非分之想。妹妹却是万中无一,当年若没离开万花楼,只怕早已名动天下,公子可要好生待她。”
端木铭心皱了皱眉头,赔笑几声,也没说话。
柳依依莫名烦躁,瞥了端木铭心一眼,低声说道:“我与姐姐多年不见,自有些话要说。不如你先回去,好好陪着婉姐姐和小月。”
端木铭心怔了一下,当即起身跟青青告辞,径自走了出去。单间里气氛登时轻松了许多,柳依依舒了口气,打量青青几眼,只觉得她像是凭空老了二十岁,叹道:“这几年,姐姐怕是吃了不少苦,怎么会这样?”
青青眨了眨眼睛,侧过头去,过了一会,又回过头来,说道:“我是吃了不少苦,妹妹千万别像我以前那般傻……”
正说话间,小二推门走了进来,端着刚刚温好的淡酒,配了特制的四色点心,整齐摆在桌上。
柳依依却没心情喝酒,吩咐小二不要进来打扰,等他退出去,又看向青青,低声说道:“我可记得清楚,三年前是那探花郎背姐姐出的大门,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青青发呆一阵,喃喃说道:“是啊,那年阮郎高中探花,骑着五花马等在门楼下,当真是风流倜傥。我也什么都不顾了,自己凑齐了银子赎身,阮郎下马背着我出门,满心以为能过上好日子……”
柳依依还记得,当年探花郎背青青出大门的风光场面,羡煞了万花楼一众姐妹,却着实没想到,赎身的银子竟是她自己攒下来的。
青青冷笑几声,眼角皱纹愈发明显,自顾说道:“之前他只是个穷书生,对我百般的好。也怪我自己,经不住纠缠,稀里糊涂信了他。”
柳依依冷哼一声,怒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他薄情寡义,待姐姐不好。”
青青却摇了摇头,说道:“阮郎还算有情义,可就是喜新厌旧,还不到一年,又惦记上别的女子。一气之下,我说要走,他却真让我走。可我又不甘心,问他要个名分。他这才说了实话,阮家哪里容得一个风尘女子?即便是做小妾,我也不够格。”
柳依依怒上心头,喝道:“真有情义,又怎么会变心,我看他是禽兽不如。”
青青笑了笑,看着柳依依,说道:“阮郎喜欢我时,是真心对我好,可不喜欢我时,也是真心不好。这世间的男子,哪个不是如此,只是你还不明白罢了。”
柳依依怔了一下,心中莫名忐忑,低声问道:“那后来,他可回心转意了?”
青青大笑出来,眼睛里泪水打转,说道:“回心转意,妹妹可说笑了。那阵子,他迷上一位富家千金,朝中李侍郎却托人传话,有意招他做乘龙快婿。阮家上下大喜过望,他也断了和那富家千金的来往,又打算把我送到玉真观出家。听到风声后,我以死相逼,阮家人怕闹大了让李侍郎知道,私下里给我一笔银子,许给一个远房亲戚做填房。”
柳依依听得目瞪口呆,只问道:“你,答应他们了?”
青青点了点头,慢慢答道:“我一个弱女子,答不答应又能怎样?那个远房亲戚姓于,在湖州做丝绸生意,家境殷实,夫人过世不久,膝下也没儿女。于员外虽然年纪大些,对我着实很好,总算让我过了一年多舒心的日子。”
柳依依猛地反应过来,低声问道:“难不成,他也喜新厌旧?”
青青摇头笑了笑,答道:“这次却不怨别人,只怪我命不好。去年十月,于员外去成都府收一批蜀锦,在江口遇上兵丁巡查,不知怎的起了争执,失足跌落江中,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原本我还想去衙门报官,可员外几个本家侄子却先找上门来,说我是不详之人,克死了他们叔父,硬要将我赶出家门……”
“岂有此理”,柳依依气愤不已,咬牙说道:“太平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我跟你一同去报官。”
青青愣了一下,不觉神情黯然,喃喃说道:“是啊,太平天下,我却过得这般苦,只怪自己命不好……”
柳依依不想惹她伤心,劝说道:“姐姐吉人天相,这不又来了徽州,我们姐妹总算遇上了。”
青青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我从家中逃了出来,在码头上撞见一个徽州汉子,才跟他来了这里。谁想这汉子天生烂赌,输红了眼还要拿我去抵债。我只好哄着他,每日来寒烟楼弹琴卖艺,讨些银两让他去赌。”
柳依依心酸不已,拉住青青的手,咬牙说道:“姐姐放心,我去找那汉子,替你出口恶气。”
青青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他一个粗俗汉子,找他又能出什么恶气?当日在湖州码头,若不是他肯带我走,我只怕早让人投河殉葬了,如何还能再见到妹妹。”
柳依依心里难过,想了想,又说道:“我拿些银两打发他。姐姐跟我走罢,别再去受苦了。”
青青沉默一阵,摇头说道:“受再多苦,也是我的命。妹妹放心罢,往后我自有打算。”
柳依依叹了口气,问道:“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在这卖艺罢?”
青青笑了笑,答道:“我在这里卖艺,也能讨些银两度日,总好过再去依仗旁人。”
柳依依不高兴了,嗔道:“我只当你是姐姐,你却把我当外人。”
青青摇了摇头,犹豫一下,低声问道:“刚才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柳依依心中慌乱,低声答道:“他叫端木铭心,家在城外栖凤山上。原本我被人卖去塞外苦寒之地,是他救了我,待我也很好。”
青青神色微变,叹道:“栖凤山,逍遥侯府。莫非他就是逍遥侯世子,闻名天下的端木翰林?”
柳依依笑了出来,摇头说道:“那是他兄长,他是逍遥侯府的小公子。”
“哦”,青青却似有些失望,又问道:“他可考取了功名,又有什么营生?”
柳依依怔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