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摆了摆手,走到马车旁。两个公差赶了过来,扶着中年人上马车,又招呼车夫打马下山去了。
程婉独自站了一会,只看着马车拐下了山道,才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沿着眼角滑落,阳光映照之下,晶莹璀璨,却像是挂了两串珍珠。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
两辆马车,缓缓走下山道。叶正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盯着两辆马车。
旁边的老十三,还在微微打鼾。只等马车上了驿道,才猛地惊醒过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看向道旁的马车。
一个公差远远拱手行礼,喊道:“十三爷。公公吩咐,可以回京城交差了。”
老十三长舒了一口气,答道:“你们先上路,我一会就来。”
那公差又拱了拱手,招呼车夫继续赶路。
老十三转身看向叶正,笑了笑,拱手说道:“我要走了。”
叶正点了点头,说道:“保重。”
老十三目光闪了闪,忽然说道:“有时候想想,还是在江边钓鱼的日子舒服。”
叶正只笑了笑,又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宛如老僧入定。
老十三扫了那把铁剑一眼,心中却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纵身跃上岸边,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又过小半月,京师传出来重大消息。西北永亲王仁孝,自愿返京守陵,侍奉列祖列宗。靖海将军回调西安,都督西北四镇,进封武义侯。皇太后做主,将圣上的小公主,许配给镇南将军的独子,赐封镇南将军为安南侯。燕亲王镇守北边有功,特许剑履上殿、诏书不名,以示恩宠。朝廷为防止北边异族南下侵扰,调各卫所镇兵沿黄、淮设防。京师三大营,也频频操练。将士上下一心,宣扬以武立国,不忘祖宗功业。
消息传出后,大江南北人心稍稍安定下来。可燕京城和京师之间的关系,却愈发微妙起来。
江北,扬州。
这几个月来,江湖上纷纷扰扰,京城里也是风声四起。可运河码头上,仍是往来繁忙,一派兴隆气象。
码头上装运货物的盐帮兄弟们,平日里威风八面,近来却不知怎地谨慎了许多。有人私底下说,盐帮惹上了厉害的官司,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就连几个常年打交道的相熟盐商,也都在私底下另找船装运货物。
黄昏时分。城北盐帮总舵,大门紧闭。各处要害关口,都有执法弟子结成阵势看守。又有一队队的执法弟子,往来巡查。个个都是神情肃然,气氛颇为沉重。
总舵西北角,离着山堂不远处,有一座独立的小院。王长老站在院门口,眉头微蹙,面色凝重。不时来回踱几步,又转头探望一眼。
等了一会,郑长老风风火火赶了过来,神色颇为焦急,冲王长老拱了拱手,说道:“宋大捕头,来信了”
王长老松了口气,拱手答道:“走罢。帮主等急了,进去再说。”
郑长老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进小院。
院子里,只有一栋独门的三间阔石屋,颇为高大。进了屋门,拐过一间小厅,却是一间打坐的静室,里面只放了几个蒲团。左侧墙上,还开一扇小门。两人停在门外,王长老抬手敲了敲。
很快,小门打开了。一个赭袍老者站在门里,发鬓灰白,眉头倒竖,目光凌厉,朝两人扫了一眼,说道:“怎么才来?帮主等候多时了。”
王长老拱手说道:“又去打探了一番消息,耽搁了片刻。马长老莫怪。”
里面的老者,正是盐帮马长老。跟随汪通海多年了,常年在外走动,专司联络武林各门各派。
马长老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两人依次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密室。四面都没开窗户,只在屋顶开了几口气窗。室内一尘不染,正中摆了张桌子,桌上点着一盏灯。
汪通海坐在对面,眉头微蹙,只冲两人点头笑了笑。
两人拱手说道:“见过帮主。”
汪通海拱手回礼,说道:“两位长老,坐下说话。”
郑长老走到右侧坐下,王长老坐到下首。马长老插上房门,走回来坐到左侧。
郑长老扫了几人一眼,目光颇有些焦急,忍不住说道:“帮主,宋大捕头又送来急信。我等不能再拖了。”
汪通海也没理会,沉吟片刻,只抬了抬手,慢慢说道:“刚收到确切消息,万香主已被圣使当众处死。青龙会,是指望不上了。”
马长老也叹了口气,接话说道:“我给弘慈方丈、静渊掌门连捎了几封书信,一直也没回音。托人探听到口风,盐帮的事情,少林、武当不愿插手。”
郑长老冷哼一声,说道:“七大派向来只顾自己,什么时候靠得住?”
王长老心中忧虑,看向汪通海,拱手说道:“盐司衙门的说法,也是含糊不清,恐怕是在等朝廷的动向。户部的几位大人,都联系不上,派人送去的银两也都退了回来。城中几户盐商听到些风声,也不肯再跟我们合作了。”
马长老面有怒色,骂道:“他娘的。这些人平日没少得好处,如今却当我等是瘟神了。莫要忘了,京城大半的钱粮,还得靠着盐帮兄弟转运。”
汪通海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王长老扫了马长老一眼,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形势不同了。”又转头看向汪通海,低声说道:“帮主,孙大人向来与本帮交好。他有意派人来扬州,与我等见一见。”
郑长老连连摆手,插话说道:“孙不公,能有什么好意?莫不是也要我等像萧家那样,大义灭亲去投案自首么?”
王长老也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道:“见一见也好。多使些银子,或许还有转机。”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沉默一阵,汪通海说道:“这些年,我们兄弟赚够了银子。不如找几条大船,一起出海避避风头,也过几年逍遥日子。”
郑长老皱了皱眉头,摇头说道:“帮主,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难道我们兄弟以后都在海上飘着,不想再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