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猛抽拨云追在背后,从挂袋上抄起弩弓,右腿用力一蹬弓背,单手搭箭上弦。
箭矢离弦而去,小五枪法精妙,但射术却是一般。
瞄的乃是对方的后心,打中的却是他战马的屁股。
数十步的距离,弓弩力道非常大,一箭没入马臀数寸之深。本已飞速疾驰的宝马吃痛,狂性大发,原地窜起几乎要把主人甩落马下。
小五见机会来了,追上去左手持枪一刺,三棱的枪刃从对方肩膀划过,划拉出一道殷红。
错马而过,反手一枪拍在对方战马的脑袋上,战马脑浆崩出,前蹄跪地将主人抛飞一丈多远。
“小五,要活的!”
李璋发现了落马的乃是个武将,连忙喝止住小五继续刺出索命的一枪。
大火依旧在燃烧。
粮米和草料燃烧时散发的烟雾,熏黑在场救火者的脸庞。
草料易燃,几乎被烧了个精光,运输的车辆也在烈火中烧成了一堆黑炭。返身回来的民夫和兵卒千辛万苦在火堆里拉出一包包粮食来。
麻袋在燃烧和撕扯中破裂,晶莹的粟粒散落了一地,让久在饥寒中的人无比心疼。
......
李璋呆坐在地上,眼睛痴痴的望着依旧带着青烟的灰烬。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滚过去!”
小五狠狠一踹,受伤的武将衣甲散乱,绳索将他勒得如皮球一般,被踢的在李璋面前滚了几滚。
“杀了他!杀了他!”
追杀无果的哈士骑胸中满是愤恨。这些人是纯心不计伤亡的要烧自己的粮草。粮食还能救回一些,但战马没了草料,只有到野外有一口没一口的去啃野草。对于这些视战马为生命般精心打理的骑兵来说,这是无法忍受的罪行。
李璋神情木讷的望着趴在地上的敌将,让人将他拉了起来,摁跪在面前。
“你是什么人,为何那些西凉骑兵称你为小将军。”
对方不理会李璋的问话,看了一眼满道的灰烬,仰起脖子大笑起来。
“笑个屁!我大哥问你话你没听见?”小五上去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
吃了这一巴掌,对方非但不怒,反而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这个扇他耳光的人。
“本将军再问你一遍。你是何人?”
“要杀便杀,张绣皱一皱眉头便不是关陇汉子!只不过,临死之前张某想知道,俘虏我的这位将军是何人?”
张绣?小将军?
这小将军年纪可一点也不“小”,看上去也有三十好几的样子。
“你便是张绣?张济的侄子?”李璋对这个历史上反水弄死典韦和曹昂等人的张绣顿感兴趣。看他的武艺与电视剧里的形象文弱无力完全不同,这人也是一头西北狼。
“既知我名,又何必多言。怎个死法,随君心意。张某只求知道此将姓名来历,也算死个明白。”
李璋好奇的和小五对视一眼:“小五,这人你认识?”
小五摇了摇头。
小五乃是荆襄土着,张绣却是西北豪强,应该没什么见过面的可能。
张绣仍不死心,眼睛盯着小五问道:“你的枪法,何人所授?”
小五继续摇头,随口只回了一句:“那是我师父所教,年纪尚小,从不知师父姓名。”
“尊师可是五旬上下,使得一杆龙纹银枪?”
小五仔细回忆了一下年少时在家中学枪的经历,被他成为师父的人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姓名,只是一年里头会到他养母家中探望他几次,从小便传授他枪法。
“师父大概也是四五十岁,教我只用木枪,没见他用过兵器。”
张绣听完一愕,继续仰头大笑:“终究还是我学艺不精,白费了老师的栽培。”
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开始呜咽起来。
李璋又看了看小五,小五依旧一脸茫然的盯着又笑又哭的张绣。
“小五,这人该不会是你师兄吧。”
小五还是摇头:“不知道,是又怎样。烧了我们那么多粮草,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即便是师兄我也饶不得他。”
依旧是喊打喊杀,但小五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些软化。他在这个世上的亲人本就不多,自己算一个,教他枪法的师父算一个。现在居然平白跑出了一个师兄来,这师兄居然还是自己的敌人,心里头的矛盾可想而知。
张绣肩膀的伤口被绳索累得不停在冒血,失血颇多让他脸色有些苍白起来。李璋转身走到踏雪旁边,从马背的皮囊里取出一包药粉来,打开辨认了一下,确认无误后交给了小五。
“先给他治一下伤,放马背上带走。”
粮车已经成了碳棒,民夫们只得仔细的收拢起地上仅存的粮食,重新打包扛在肩上继续前行。
顾不得掩埋战死者的尸体,哈士骑只得将死掉的同伴尸首寻回,放在马背上牵马步行。
小五用华佗调制的伤药给张绣包扎伤口,张绣不停的向他询问着过去的事情。小五却是一声不吭,眼睛刻意不去看张绣的脸。默默的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完,让人重新把张绣捆起,丢在马背上押走。
※※※
五十里外的雒阳城,夏侯惇已经杀得浑身是血,身上也负了几处轻伤。曹军精锐们依旧没有能把张济的部队压回到城门里。
一场惨烈的搏杀,在后方观战的曹操也是心惊肉跳。
西凉人的狠劲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当年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时候,自己的孤军深入遭到了西凉军的打击,几乎全军覆没。若不是身边的曹洪将战马让给自己,自己那时便已成了西凉人的刀下亡魂。
此情此景,想起往事依旧心有余悸。
西凉步兵仿佛无穷无尽,在城门里不断往外涌出,把原本已经被压到城门外的战线又重新顶出几丈远。这仗除了地上多了数千具尸首之外,仿佛又回到了初初进攻时的情景。
“大将军!元让的兵马已伤亡惨重,请让他们撤下来。让我骑兵上去冲击敌阵,必定能夺取城门!”曹洪看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手底下的骑兵也是满腔怒意。
骑兵冲击?
冒着箭雨和那么密集凶悍的西凉步军?对方背靠着城墙,即便真能冲破防御,到了城头下,这些骑兵又还有什么冲击的余力?用步兵的性命去填坑,和拿骑兵的性命去填坑,哪个损失更大?
曹操思索良久,眼睛一眨间,便有许多人要在城下丢掉性命。
“鸣金,收兵回营。”
“大将军!为何不让继续攻击?”
“大将军,请大将军收回成命!我等愿舍命攻城!”
曹操眼神坚定,怒喝一声:“收兵!勿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