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日,朝阳初升、晨雾散去。
辰景在残破不堪的竹屋内醒来,摇了摇头,没有在意梦境的事情。想要起身时,痛楚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全身的骨头都断。视线扫过皮肤,上面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无数细小的血痕。一个淡黄色光幕包裹着他,缓解了他的痛楚,辰景微微一碰,光幕就像怕泡沫一样碎开,散落星星光点为他最做后的治疗。
辰景好似想到了什么紧张的扶着床沿艰难站起,直至他看到不远处,辰颜和顾清歌也躺在竹床上,被淡黄色光幕包裹着,环视了竹屋一周却不见王壮壮,想来应该是王壮壮或者后至的宗门长老救了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扶着墙挪到辰颜她们床边查看她们的伤势如何。
辰颜的情况好一点,面色红润,已无大碍。反观顾清歌双眼紧闭,柳眉微皱,脸色苍白几近透明。长长的睫毛垂在脸上,嘴唇毫无血色,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神情痛苦,楚楚可怜,让人怜惜。就这样站着看了她们一会儿,辰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脸色大变。靠着墙壁,挪到门前,沐浴晨曦。
旭日晨晖,一时耀得他睁不开眼。稍稍适应了一下光亮,极目远眺,入目的景象让他心头巨震。本该四季常青的竹林,如今草木萧疏、尽染霜黄,满目萧然,抬头向北山望去,只见北山顶被滚滚灰雾环绕笼罩,好似无数冤魂在无声嚎叫、哭泣,却又显得灰蒙死寂。漫山花草树木,尽数枯萎,飞禽走兽,杳无踪迹。
村子里的人怎么样了!
村子里的人会怎么样了?
小咪怎么样了?
辰景强忍着伤痛,从竹屋旁的花园里随手捡起一根竹子,拄着往村子里走去。昨晚他回来时,已经察觉村子有异变,然而当时心挂辰颜等人的安危没有理会。现在他才想起,他们只是毁坏了掠都血河大阵的一角,并没有将大阵完全铲除。
昨晚辰景模糊间看到鬼纹青年在高台上吞下了一颗红色珠子,那十有八成就是传说中的血魂珠。但他们毕竟先前已经毁坏了掠都血河大阵的一角,辰景内心还抱着一丝侥幸。阵法不完全,大家应该有机会逃出去吧,小咪应该逃出去了吧,她会逃出去的。
但当他步履阑珊的行至村口不远处时,没注意脚下的石子,一踉跄,差点摔倒。他怔怔地望着一片死寂的村庄心里凉了一截,秋收时节,临近正午,本该村中是最繁忙、喧闹的时候。。。。
燃起炊烟在家煮饭的妇人,赤着膀子搬运货物的青年,田野间嬉戏玩闹的孩童,挥洒汗水收割稻谷的壮汉,慈眉善目晾晒过冬腊肉的老妇,村中大树下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的老者,还有村口边采摘野花要为他编花环的小咪。。。。
没有,什么都没有,小村庄,静谧得如同寒夜,只有一个棵枯朽腐败的老柳树随风飘撒着满天白絮。
这份宁静让辰景十分不安,甚至因为这份寂静让辰景能清晰听到,心脏再不断加快的声音,耳边也出现了微软的蜂鸣声。这份不安,催动着他抬起脚,加快脚步走到村口。
熟悉的乡道,现如今只有他的脚步在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甫一入村口,辰景便看到在一所所茅草屋外,倒着一具具各种形状的干枯身形,似黄牛匍匐,似骡马侧倒,似土狗蜷缩…
辰景感觉心中抑郁难填,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可急促的呼吸扯动他的伤口带动他的肺部,吸入的空气变得火辣辣的,既吐不出胸中浊气,又吸不入新鲜空气,一阵天旋地转的窒息感涌上头来。
他拄着竹杖,轻轻推开一户人家的柴门轻声呼唤,却无人回应。缓缓走进卧房,才看到在木床上一位丈夫抱着妻子,妻子抱着孩子在安然入睡。只是他们面无血色,身体冰冷,骨瘦如柴仿佛被吸干了一样,辰景看着一言不发,只是攥紧了竹杖,指甲都嵌入了手掌里。慢慢拉起了遮在他们身上的被子将面容遮盖,在灰被上染出了几朵红梅。
辰景又走访了几户人家,大都情况都一致,只有一俩户人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挣扎的向外跑去,但还没跑出门口就被大阵吸干了体内精魄血魂,倒在了地上。
面容憔悴,手臂挣扎的抬起,在地上留下挣扎爬动的痕迹。辰景轻轻一碰他们那干瘪身躯就如沙石一样散落碎开来了,昨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本来以为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终于解决那危害村民的恐惧保护了村民们,只有最后一些收尾工作,自己就可以留下行侠仗义的少侠名声了可谁知,不过一天情况就变成了这无可挽回的局面。如果自己昨天停下来多好,如果自己停下来叫起村民,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辰景本能的走着,强忍着心中悲痛、懊悔,僵硬地拄着竹杖寻找小咪。
一路走来,再也没有人和他招呼问好,叫他“少侠”;
一路走来,再也没有人热情地喊他来家里吃饭;
一路走来,再没有人会簇拥着左右,问着村外的奇闻乐见;
再也没有小孩围着他要糖,拉着他玩耍了……
一路走来,终于没有人烦他,好安静啊,真好啊。
辰景像失了魂一样,面色茫然,眼泪却如断了线的风筝止都止不住,虽然只在村里住了一个月不到,但大家的热情、温馨、夸赞让他格外留恋这里,甚至不想返回宗门只想在这里平平安安,热热闹闹的住一辈子。可本该很熟悉的环境现在却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疏离,他熟悉的一切,都化作了北山上的黑烟,伴着尘埃,尽数被席卷上天。
辰景缓步走着终于走到了小咪家院前,但他心中踌躇、迟迟不敢向前,他想知道小咪的下落,但又不想在里面看到小咪,他生怕看到无法接受的那一幕。
驻足良久,他最终咬牙走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