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的手上一轻,云清放开了辰景的臂膀。
“你想到了什么?”云清嘴角上扬,脸上带出笑意。他完全没有那种宗门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威严,身为师兄的严肃,没有那种因为太久没有露出过笑容了,因而笑容给人一种僵硬、别扭,不应当出现在他脸上的违和感。他的笑让让如沐春风,仿佛是邻居家那个英俊也温和的大哥哥一般。
辰景并没有立刻回答,那两个凡人说出的话,他们的理念,一直在辰景的脑海当中回荡着。
好半晌,辰景吐出一口气来,点头道:“我明白了。”
“说说。”云清负手而立,城镇不知道何时早已经被抛离他们脚下,九轮耀月飞舟重新以高速破空而去。
“一个,先虑胜,为胜后做准备;一个,知忧败,未开始做,就在想着失败后如何。”
“心!”
辰景抬起头来,看着云清的眼睛,毫不犹疑地说道:“云清师兄得出的结论,是从他们的心所出发。”
“心中无胜,虽赢终败,心中无输,负亦不惧!”
“心才是支撑一切的存在,无心,纵然一时胜,终究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能长久。”
辰景话音刚落,云清抚掌而笑:“此言得之。”
云清虽然这么说,可他之前的言论其实还是武断了些,但事实上,在事情发生之前,结果出来之前,真正盖棺定论之前,任何论断,哪怕是由仙人做出的,亦是武断之言,臆测之论。
计划赶不上变化,世事瞬息万变,没有人能忽略过程,言定一件事情的结局,可只要把握住核心,明白什么才是真正关键,根据这个关键做出的论断,便是正确的。
云清之前的判断无误,经历过梦境中,明了两位店主之心,让辰景来做出判断,亦如他的判断一般。
“凡如此,修行亦如是。”云清抛开两个凡人不谈,以赞赏的目光看着辰景,说道:“你之前所想,所悟,能敏锐地把握到仙缘之中蕴含的机缘,你可知道能做到这一点的没有几个,其中原因何在?”
辰景顿时恍然了云清的意思,恰似那两个凡人之间的区别一样,辰景之所以能看到那一点,正是因为他与其他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差别。
心的差距!
他人在浮生阵中只是看到了凶险,想要熬过那三十三天,可辰景却在刚刚听到这个事情后的第一反应,灵光第一次闪现,看到的就是成功后其中益处。
行军打仗时士气和军心为什么那么重要?
因为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其它,军心涣散怎还得了,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如果战争开始前心里已经开始害怕了,那跟本就不敢打,也没有心去打,只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所以历史上才会有气势如虹之军以千人胜万人之景。
一个是将失败当成了前提,一个是将成功当成了前提,这就是区别。
“师兄大费周章,做了那么多,难道只是为了夸赞于我吗?不会吧,虽然我知道自己很优秀,可都这种时候了......”辰景陷入了沉思,入玄天宗云霄山以来他受过太多的夸赞,也早过了第一时间诚惶诚恐,或谦虚或窃喜的阶段了,而且现在都这种时候了,在凡间就和上刑场没区别了,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云清用意何在?
辰景沉吟半晌,再抬起头来,从云清眼中除了赞赏之色外,还看到了一丝痛苦,好像针尖扎入了瞳孔最深处,那种拔之不出的酸痒苦痛之楚。
“师兄,受教!”辰景有悟于心,行大礼,诚心正意地感谢。
云清稳稳颔首,孤傲一笑,风呼啸而过,云浪如海,九轮耀月飞舟稳如还中巨堡,微微起伏,若不可觉。
在九轮耀月飞舟上,辰景和云清凭栏而立,任凭风拍打在脸庞上,带起衣袂猎猎作响。辰景对云清的感谢,口称受教,的确是诚心正意而发的,他听出来了,云清那一番话,与其说是在夸赞他,不如说是在点醒他。
更关键的是,在那一刹那,辰景还察觉到了云清眼中流露出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那象是火烧,针扎,刀砍,斧劈……,千难万苦、百般折磨后留下的不可磨灭的伤痕,哪怕过了无数年,不止不会减淡,反会愈是深刻。
在云清出言提醒辰景的时候,虽然他面带笑容,可属于他的痛苦还是无法抑制地弥漫而出,漫过他的眼睛,也许一般将云清视如神明,不敢与他对视的弟子不会发现,可还是被从小就极擅长察言观色的辰景所察觉。
’看来,这个其中一定牵涉到云清师兄当年刻骨铭心一幕,无法抹去的遗憾,哪怕只是轻轻地触及,都痛彻心扉。’
辰景不明白这个和自己年龄看起来差距不大的师兄经历了什么,可既然想到了这一点,他便会更加重视地将云清的提示牢牢地记在心中,一方面却也会小心地不再谈及这方面的问题,免得再看到那抹深入骨髓、不可拔除的痛。
辰景从小开始就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知道有些人的有些往事问清楚了,不仅不会缓解他们的痛苦,反而会随着回忆、述说而增加他们的痛苦,他不会明知道问清原委会因此而伤到别人,也要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非要去问。特别是成为修行者的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的无数经历,让他懂得了很多时候,缄默才是最好的应对。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着,转眼数日光景,虽然九轮耀月飞舟速度极快,可为了不影响东胜神洲凡人的日常生活,也为了保持修行界的隐秘性,七山罪诀的选址选得很远,因此他们还在前往的路上。
在这几日间,辰景并没有做什么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事情,除了休憩时候外,绝大多数时间都站在甲板上,与云清一起凭栏而立,一边谈话,一边俯视下方光怪陆离之景。
辰景与云清两人之间的谈话不再涉及七山罪诀,而是天南地北,修行做人,各方面无有不包,无有不涉。
其中,恰如之前那两个凡人之梦,借此提点辰景一样,云清的诸般感悟,包括对道法,对天理,对修行的感悟,多是出于俗世,人间,他就借此不断述说,在各种梦境中令辰景感同身受。
’云清师兄这些年的经历甚是丰富,尤其是在俗世间的经历,绝大多数修行人都无法与他相比。’辰景时不时地想着,这云清的身上,定然隐藏着很精彩的故事,有着属于他的灿烂辉煌,只是现在他以笑容将痛苦深埋,数年都在闭关刻苦修行,别说出玄天宗一步了,就是宗内,自家山门都是深居简出的,在中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