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指间沙,有时候越在乎,捏得越紧,越在指缝间流淌得快。
这几日中,辰景除了每天早上晃悠到颓废中年人的雕刻铺子里露个脸,随后就再也不见了影踪,连续几日,日日如此。
说是给铺子干活,可实质上辰景这几天除了弄清楚了“闭眼雕”的真名叫做“毕言调”外,连刻刀都没有再摸过。
而身为一个老板,面对这样的伙计,毕言调看向辰景的目光也愈发有些不对了。
到了第次日午后,毕言调的雕刻铺子里。除了’沙沙沙’的刻刀划过木料声音外,就只有几个压低的呼吸声藏于其中,若隐若现了。
“师弟怎么还没来做活啊?”王壮壮憔悴得跟毕言调有得一比,几日时间,不但眼窝深陷,还近乎掉了一圈膘一般,身子看上去有些轻盈虚浮之感,而他这话是冲着顾瑶月说的。
顾瑶月依就面纱不摘,只是面纱也遮挡不住她的倦容和明显的清减,与辰景的优哉清闲相比,他们两个的苦头明显没少吃。
顾瑶月不答,可她既不是不想答、也不是不懂答,而是她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毕言调在听到王壮壮那句话落下后,刻刀明显不走了,显然也是......
瞬间,王壮壮和顾瑶月两人都觉得整个雕刻铺子里冷了不少,好像一下子,凛冬已至,有呼啸的冷风从外袭来,寒冬笼罩了整个雕刻铺子。
“不好,是杀气……”王壮壮瑟缩了一下脖子,可紧接着眼前又一亮。
辰景终于晃晃悠悠地,踏着午后温暖的阳光,走入了铺子里。
“毕师早啊!”辰景好像感觉不到铺子里的冷意,热情地招呼道。
“早?”王壮壮不禁抬头望天,艳阳高照,已是当午时分,这个时候能喊出一声“早”来,连他都觉得过分之余,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脸皮……,师弟可以啊!”
王壮壮的敬仰有多高,毕言调脸上的冷意就由多浓,那是近乎可以结冰的冰冷,只见他冷冷说道:“早?哼,第一日你说寻上好的雕刻木料,迟到,我允许。第二日你说要找趁手的刻刀,早退,我理解。第三日,你说磨刀不误砍柴工......那今天呢?今天你又有什么借口?”
毕言调缓缓站了起来,并不高大的身材却倒映出能遮蔽了整个铺子的阴影,令阳光都无法穿透。王壮壮见此,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已经不着痕迹地往铺子门口挪了挪,做好了一旦情况不妙,拔腿就跑的准备。
辰景对此却恍然不觉,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理直气壮的是道:“毕师有所不知,弟子想多了解镇内的风土人情以便提升技艺,可却在搜集素材的路上迷失了方向,故而来晚了。”
“搜集素材……迷失……方向……”恍若一道惊雷砸落下来,毕言调、王壮壮和顾瑶月三人同时僵住了。
“你……你……”毕言调在风中凌乱着,一时无言以对,他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连借口都懒得编了?
“混账!”毕言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道:“你倒是跟我说说,饮风饱家的凳子腿是什么上等木料?你以为我认不出来?那凳子还是他跟我讨价还价了好久,我才给他做的!”
“还有,牛儿那没人要的破铁片,是什么趁手的刻刀?你倒是刻给我看看?削个果子都嫌它钝!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逆徒......”毕言调痛心疾首,辰景依然是神情自若,随手接住他暴怒下砸过来的凳子腿和破铁片。
木料和刻刀入手,下一刻,辰景身上的气质变了。
“嗯?!”毕言调到口的斥责之语生生咽了回去,脸不知是被憋的还是什么,通红、通红的。
木料和刻刀入手,辰景一手持破铁刻刀,一手执凳腿木料,身上气质与之前天差地别,仿佛一个世间雕刻大家附身一般,正在聚精会神的雕琢着一个可以当作传世佳作的满意作品。
此刻辰景身上洋溢出来的这种气质,让在场众人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生怕喘气声大了些,打扰到他,毁了那传世佳作,成为千古罪人一般。
沙沙沙~
木屑飞扬,木料在辰景手中旋转,刻刀则只是随着手腕抖动而在微微颤动着,眼花缭乱中,掌中雕刻飞快成型。
那是一只猩猩。
一只仰天咆哮,振臂挥舞,怒发冲冠,有着不尽的不甘,怨气、戾气、暴虐的猩猩。
在看到这个雕刻渐渐成型的时候,毕言调脸上竟也布满了惊怖之色。
在木雕的何处下刀,每一处小刀的细节,乃至于猩猩身上的每一根绒毛的刻画,辰景似乎在下刀之前,就在心中画了草稿,有了雕刻无数次的把握似的,不过片刻功夫,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便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停了下刀来。
木屑飞扬如满天花雨,只是还未扩散开便被一股无形力量压下了。
“毕师。”辰景并不再意,把木屑从沙木雕身上驱散后,随手将破铁刻刀一放,双手将猩猩沙木雕送到了毕言调的面前。
辰景此时的样子看上去疲惫至极,好像几天几夜没睡一样,小小的沙木雕,几个呼吸的时间,仿佛就耗尽他所有的体力、精力一样。
“这……这……”毕言调的手有些颤抖,竟伸不出手去接。
“嗯?”辰景即使再是疲惫,对于毕言调如此的反应还是能顿时发觉不对的。
“他这是?还是说……”辰景低头,看向自己的作品,若有所思,“莫非这猩猩还代表着什么不成?!
辰景眼中豁然闪过一道亮光,隐隐捕捉到什么,还不待细思毕言调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你……”毕言调说着,终于从辰景的手上接过猩猩沙木雕,问道:“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辰景思绪万千,可却没有半点迟疑,脱口而出说道:“在镇后的石山下,那有尊暴猿石像,弟子心有所感,所以。”
事实上,在辰景下刀雕刻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刻出什么来,只是在下手的那一刻,手随心动,他下意识的就选择了这个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暴猿石像。
“唉。”毕言调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怎会这么快!”
“快?什么快?”辰景脑海中闪过一个疑问,可不但发问,毕言调接着说道。
“记住,以后别去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