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不出意外,依旧是只有他一个人,看着这冷冷清清的院子,白老太爷眼底闪过些许落寞。
“老太爷,您回来了,要用膳吗?”一个小厮见到人,赶紧跑过来问安,心里有些忐忑。
这件事情原本应该是管家做的,但是管家刚才从外面回来之后,就直接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他,也没有说是为什么,他也不敢问,吩咐的事情他也不能不做,只得硬着头皮过来了。
老太爷虽然蒙陛下恩赏,在家修养多年,可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气势还在,而且近几年老太爷的脾气也是越来越不好了,他们这些人在面对老太爷的时候,心里都是惧怕的。
“把东西拿到屋里去吧。”白老太爷并没有过多关注那位胆战心惊的小厮,吩咐完直接离开了。
回到房间之后,饭菜很快送了过来,白老太爷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菜肴,没有丝毫胃口,抬手制止了正准备为他布菜的范良,“不必了,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范良听见这话,没有多犹豫,直接放下筷子,示意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出去了,离开之前还记得关上了门。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关上,关住了房间里的人,也隔绝了外头的阳光。
即便是中午,关上了门,房间里也是有些暗的,白老太爷就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心绪万千,想到了很多事情。
想到他年轻的时候,白家是武将世家,他年纪轻轻就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之后,他爹就逼着他娶亲,可是他不愿意,甚至连姑娘的面也不愿意见,一个人大晚上的偷偷地收拾了东西就准备离开,结果刚出城门就被他爹给拦住了,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顿鞭子,勒令他成婚。
没办法,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和人家姑娘拜堂了,但是成婚当晚,他就和姑娘说开了,告诉她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她愿意,自己可以放她自由,谁料姑娘只是摇头,并没有说话,见她坚持,他也不再劝。
成婚之后,他也没能走得了,生生被他爹留在京城大半年,还放话必须给他们老白家留下一个孩子,否则绝不允许他踏出京城一步。
那段时间,他和父亲闹得很凶,连带着他那位新娶进门的夫人也被他迁怒,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在意,依旧对他体贴温柔,呵护备至,渐渐地,他动心了,两个人成了真正的夫妻。
后来他们就有了一个孩子,他夫人生产时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了,但是他不介意,两人就这样抚养那个孩子长大,慢慢地,孩子也大了,继承了他的位置,代替他去镇守边关,上战场。
再后来他们的孩子也娶了自己心爱的人,生下了一子一女,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这世上最幸福最圆满的人,夫妻恩爱,儿孙绕膝……
想到这里,白老太爷露出了久违的真实的笑意,但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意外就突然出现了。
他还记得,事情的起因,是他的孙女想要去看花……
“娘,娘,柔儿想去城外看花花。”小小的姑娘挣脱了嬷嬷的手,扑到娘亲怀里撒娇。
原本皱着眉的美妇人见到自己的女儿过来,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账本,伸手将女儿抱到自己腿上,眉眼间的忧虑马上就消失不见了,听见她的话,美妇人失笑道:“我的傻柔儿,现在都初夏了,城外哪里来的花花啊?”
“娘亲,你就带我去看看嘛,你都看了好久的账本了,每次看账本你都不开心,柔儿想让娘亲高兴。”粉嫩嫩的小团子嘟着嘴巴,靠在娘亲怀里使劲儿撒娇,企图让娘亲心软。
“好吧好吧,”最终,妇人还是没有抵挡住女儿的撒娇,高兴又无奈的同意了。
“在说什么呢?也说给爹爹听听?”
母女俩正说着,就听见外头传来的声音,双双看过去,是一位外表俊朗,威风凛凛的男人,就这样站在门口,面带笑意的看着屋里的人。
“爹爹!”小姑娘看见来人,立即从母亲腿上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朝男人飞扑过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慢点儿,这要是摔了可怎么好啊。”男人赶紧弯腰伸手,将人接住,然后一个用力把人抱了起来,掂了掂,这才满意点头,“看来我们柔儿这两天都有乖乖吃饭。”
说完之后才将目光落在款款而来的美妇人身上,余光看到书案上堆积的账册,温柔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心疼,“玥儿,辛苦你了。”
“怎么会,”美妇人含笑摇了摇头,“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况且柔儿体谅娘亲辛苦,说是明日要带我去城外赏花呢。”
“哈哈哈哈……”男人听了忍不住大笑,而后在自家宝贝女儿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我们柔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亲了。”
狠狠的将怀里的小团子稀罕了一番,男人这才转头来对着身旁的美妇人开口,“玥儿,明日我有公务,不能陪你了。”说完眼底还带着些许歉意。
听见这话,美妇人赶紧摇头,“将军,妾身都明白的,而且还有柔儿陪着呢。”
“是啊,柔儿陪着呢。”
“好,有我们柔儿陪着娘亲,爹爹就放心啦。”男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身旁的美妇人,心中溢满了幸福,一家人就这样靠在一起,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第二天,原本只有母女俩的外出中多出来一个人。
“祖母,您慢点儿,我扶着您。”小团子人还不及腰高,却不停蹦跶着伸手,想要扶着祖母出门。
“母亲,您最近身子才好一些,还是不要出门,在家好好休养吧。”美妇人虽然扶着人,但是面上却是一副不太赞同的样子。
“没事儿,我已经好多了,听说城外有座庙,十分灵验,正好我同你们一起去,给我的乖孙求个平安符,保佑他早日康复。”老夫人并没有因为儿媳的劝告而放弃,反而很坚持,随后看向跟在自己身边蹦跶的小孙女,和蔼地笑笑:“更何况,祖母也想陪我们柔儿去看花呀,柔儿说好不好?”
“好!”
一行人刚走到门口,就见那里早早地等着一个人,美妇人见状赶紧行礼问安,“公公。”
“祖父好。”小团子也跟着请安。
那人只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正中间的人,没有弯弯绕绕,而是直接开口说出了他在这里的原因,“夫人,你身子刚好,还是不要多走动了,而且外面暗下来了,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这个时候出去,不安全。”
“没事的,我们三个坐马车,不会有事,将军放心吧,倒是年儿,今日父亲母亲都不在身旁,未免他觉得难受,将军还是快去看看吧,我们最多午后就回来了。”
“是呀,到时候柔儿给祖父,爹爹,还有哥哥带好看的花花回来。”一旁的小不点赶紧帮腔。
看着面前笑得温柔的夫人,还有一旁乖巧的孙女,最后阻止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只能自己亲自把人扶上了马车,目送人离开了……
没过多久,天上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屋檐上,哗啦啦的声音,听的人昏昏欲睡,看着已经熟睡的小孙子,他走到外面,想着已过午时,人怎么还不回来?
正想着,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回来的是一个随行小厮,浑身都被大雨给淋透了,雨声太大,声音没有传到他的耳边,只见他抓着管家,满脸的慌张与惶恐,嘴巴张张合合,说完之后,其他人好像也慌张起来,随后很快就跟着他一起出门了。
此时他的心毫无预兆重重的跳了两下,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惶恐萦绕在他的心头,快步走到管家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询问出了什么事,然而管家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眼泪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之后他就听见了他这辈子最不想听见的话,而后那些话就一直留在了他的心里,在无数个夜晚悄无声息地进入他的梦里,让他在噩梦中惊醒,再也不能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