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听完他的话,敛了神色,沉默起来。
什么时候不卡,偏偏这个时候卡着公款发放,说这件事没有梅承安的示意,贺临都不信。
但梅承安究竟是为了给她添堵,还是想做任鼎丰村的事情闹大,让她不好收场,她暂时不得而知。
不过翻来覆去,都是不安好心就是了。
两百多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现在的她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贺家毕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贺临思索片刻,道:“最近也到了该收田税的日子了,派人下去收税,暂时将一部分税银挪过来发了,公款下来之后再补上。”
杨主簿却不太愿意,他是县衙里管账的,出了事,鬼知道贺临会不会第一个把锅甩到他头上:“大人,这事是不是有风险?要不干脆多收点火耗银子?”
各地官府收税,百姓交上来的税款都是碎银,而碎银要用火淬炼,熔成一整块的官银才能交去朝廷里,在这个熔炼的过程中,难免会损失掉一些银子,俗称火耗。
因此各地的官员,为了补上这部分损失的火耗,在税款之外都会额外再收百姓一笔钱。
不过这个火耗银子具体收多少,各地情况不同,朝廷并没有明确规定,反而成了各地官员贪污的一个好手段。
碰上贪官污吏,可能火耗银子收的比税款本身还要多。
贺临摇了摇头:“去年大水淹了那么多田地,许多百姓都是卖地再加上贷了朝廷的粮,才得以生存至今,再以火耗盘剥,那是要他们的命,今年的火耗,还是按最低的部分收缴,至于挪用税款,你不必担心,出了事,我这个知县顶着。”
官场上,很多人最忌讳的事情便是担责任。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此刻贺临宁愿自己背着风险,也要替百姓着想,让杨主簿再次对她高看一眼。
他实在是有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官了。
“是,下官这就去办。”
***
京师,皇宫。
那份由贺临单独审讯、秦渊看过之后却并未签名的口供,经过锦衣卫数日跋涉的连驿传递,此刻已经到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安的桌子上。
冯安知道瑞王接的是个棘手的差事,因此口供来的这么快,让他不免意外,可等看完口供之后,先前那点意外已经完全算不得什么,他着实被里面的内容惊到了。
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末尾的署名除了当晚负责记录的书办,就只剩亲手搅起浙江风波的贺临,不由叹道:“这个贺临……好大的胆子啊……”
秉笔太监杨昌恰好从外面进来,见冯安神色凝重,问:“干爹,出什么事了吗?”
冯安把手里的口供递给他。
都干到秉笔太监这个位置,杨昌自然不是什么傻子,他也清楚皇上让瑞王主审的意思,震惊道:“这……这贺临莫不是疯了,这样的口供,怎么敢拿上来?瑞王也同意?”
“锦衣卫那边说,瑞王看过了口供,可那贺临依据皇上的圣旨,非坚持交上口供。”
“皇上看到这口供,岂不得大怒?”杨昌为难。
冯安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怕皇上生气?”
“干爹,匹夫一怒都血溅三尺,更别说皇上了,要不……咱们将这口供打回浙江,让瑞王重审?”
冯安背着手,走到门口,没说话。
***
淳岭县的收税工作进行了几天,梅承安就暗中派人观察了几天。
最紧要的,则是盯着鼎丰村那些个女人,看她们有没有领到银子。
贺临并不清楚他派人暗中盯梢,每天上班如往常那样处理各项公务。
不过没两天,她病倒了。
准确来说不是病倒了,是生理期来了。
昨天晚上贺临就觉得肚子不太舒服,等到今天一早起来,疼的直接下不来床,只好派小桃去县衙告假。
其实县太爷偶尔旷工甚至经常旷工这种事,在庆朝各地都不少见,底下的官吏也大多习以为常,像贺临这么一板一眼还真来请假的反倒不多。
杨主簿得了消息之后,只能将此归于贺临勤政爱民。
小桃请好假,正要离开县衙,往回走的路上却碰到了秦渊与李春。
她停下脚步行礼,秦渊好奇问:“小桃姑娘怎么会在这?”
“我家老爷病倒了,奴婢来帮忙告假。”
“病倒?”秦渊眉心微蹙,“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们老爷呢。”
毕竟是王爷,还是贺临的救命恩人,小桃不敢耽搁秦渊的事情,思考一下,答:“要不劳烦王爷您到贺家一趟?我们老爷虽病倒,但神志还是清醒的。”
“也好。”
***
万语琴原本听说秦渊是贺临的救命恩人,就想去拜见感谢一番,但秦渊那时候在杭州处理高瀚远的案子,她不好过去,怕打扰。
等到秦渊来了淳岭,她又去了一趟,没有准备什么厚礼,一来贺家不富裕,二来秦渊是皇子,什么富贵玩意没见过,多半也瞧不上她准备的。
所以她只亲自做了一些吃食,不巧的是恰好碰上秦渊外出,还是没见上面。
没想到今天秦渊居然会主动来贺家,原本在后院和常嬷嬷一起煎药的万语琴急匆匆到了前院迎接,见到秦渊后二话不说跪下就要行礼。
秦渊快步过去将她扶起:“贺老夫人不必多礼,快起快起。”
“王爷救了贺临,如今又来我们这小门小院看临儿,是我们贺家的荣幸。”
“贺老夫人言重了,贺大人忠君爱民,那我也当礼贤下士才是。”
简单聊了两句,贺老夫人不敢耽误秦渊的事,便让秦渊去找贺临了。
贺临听说秦渊来了,觉得躺床上总是不太好,忍着疼痛换了地方。
秦渊一进来,看到的便是她靠坐在罗汉榻上,脸色苍白的模样。
七月盛夏时节,天气热的不行,她却偏偏裹着毯子,额上还冒着汗,秦渊都不知道她这是冷还是热。
“你这是染了风寒?还是其他什么病症?”秦渊疑惑的问。
“风寒,病来如山倒,请王爷恕微臣不能起身迎接……”因为疼痛,贺临说话声调都比平时虚了很多。
“迎接不迎接的倒是没什么,但我看你似乎病的很严重,请大夫了吗?”
“请了,药也喝了,王爷不必担心。小桃说王爷来找我是有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打算回杭州了,正好碰上小桃去县衙帮你告假,所以顺便来看看你,跟你说一声。”
以为他有什么大事的贺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