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贺临跟俞光友议事完之后,漳州境内各个卫所便加强了巡防,严防倭寇。
而俞光友也并没有因为倭寇到了福建,所以停下练兵的脚步。
相反,他反而练的更凶更猛了,基本上是从早上七点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都在训练,一天十几个小时不停歇。
此时的俞光友比谁都清楚,平时训练严格一分,到时候面对倭寇,这些新兵生存的希望就更大一分。
除了倭寇的事情,贺临身为知州,平日里还有许多琐碎的事要忙。
如今已经到了冬季,不知道为什么,贺临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先前洋洋洒洒下了两场大雪,早早的就穿上了冬装。
她现代是在湖南长大,小时候还能看到几场雪,等到长大后到深圳工作,冬天根本没看到过雪,除非飞到其他地方出差。
如今古代就不一样了,冬月初第一次下雪,漫天雪花飞舞,本身闽北也属江南,房屋青瓦白墙多,青瓦被雪一遮,天地一色,全都白茫茫一片。
现代的高楼大厦即便是雪也压不住,贺临哪里见过这场面,还附庸风雅了一把,吟了首诗,随后又被小桃拉去打雪仗,她与小桃两人打湘昆一人,砸的湘昆满身是雪,湘昆输的那叫一个欲哭无泪,两人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后来小桃调侃起这事,后悔没给她和贺临的队伍起个名字,贺临随口说了句妇仇者联盟,小桃还觉得甚为不错。
但这些都是十一月初的事情了,后来雪下多了,厚了,贺临没了新鲜感,便只觉得烦,出行都不便起来。
一直到现在十一月底,若按照阳历来算,再过上半月,就到现代人喜欢狂欢的跨年夜,可气温一直没有回升,偶尔的晴天也都冷够呛,空气还很湿。
贺临在州衙办公,旁边都是要点上炭火,不然手就得冻僵,写不了字。
自从参加完诗会之后,贺临就基本没有再参加过什么活动了,甚至连出门都很少,每天在衙门最后那进的官邸醒来,踱步到前面办公,晚上又回到官邸。
就这样吃住睡行都在衙门,只偶尔因为公务才会出门,平时见到最多的,除了下属那些官吏,便是魏高奕了。
魏高奕乐于和她说些外面的事,贺临也喜欢听,毕竟是地方官,既然没出门,就得想其他法子体察民意,魏高奕还没考到举人,暂且算个民吧。
除了魏高奕,贺临还会从小桃这了解一些消息。
现在是冬天,菜保鲜期长,三天买一次,若是夏天,小桃则会每天都会出去买菜。
菜市场这种地方,基本是看不到什么上流高级人士的,所以小桃日常会接触许多漳州底层人民群众。
小桃不怕生,又比较能侃,还喜欢八卦,经常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跟贺临讲。至于她这里面哪些信息有用,哪些没用,那就得贺临自己筛选了。
小桃说的和魏高奕说的合在一块,差不多才能构建起一个上有才子佳人风流趣事,下有底层百姓众生百态的漳州。
当然,有时候小桃也会让贺临头疼,比如州衙隔壁张大娘家丢了鸡要抓偷鸡贼,她也忍不住想让贺临帮忙。
这种事犯不着贺临一个知州亲自出马,但她还是指派了捕快,蹲点之后抓到了偷鸡贼。
近些日子除了倭寇,唯一让贺临比较关注的事情,就是小桃所说的,漳洲城内的乞丐好像增加了许多。
贺临为此还特意出了趟州衙,到附近的街上逛了逛,对比往日,乞丐确实多了。
贺临找了内部人士——某个小乞丐询问原因,对方的回答是秋日收成不好,很多人吃不起饭,只能出来做乞丐。
这其实是正常现象,往年也不时会发生,不过除此之外,贺临这趟出门,还发现漳洲城内比起夏日更加萧条了,不知是因为倭寇来了福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事不知为何总让贺临难以安心,后来还询问过卢同知,想着他在漳州干了这么些年,应该是比较懂的。
但是卢同知给出的回答很官方,大抵意思就是让她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贺临也懒得和他废话什么,恰巧碰到魏高奕过来找他,便屏退了卢同知,与魏高奕说了这件事。
魏高奕对此给出了与卢同知不一样的解读。
“去年夏季雨下的多,浙江福建好几处都发了水灾,漳州下辖的安德、福宁两个县也遭了灾,不过那时灾情处理的还算好,没像你之前待的淳岭县,闹得百姓造反,但那两个县大多数百姓都是贷了官府的粮才度过的灾年。”
贺临懂了,接过了他的话头:“百姓家里没有存粮,若是收成不好,这个冬天便会有很多人吃不起饭。”
“是。”
贺临似乎是想到什么,眉心狠狠一蹙:“母亲与我说过,开春的时候福建倒春寒,烂了一大批稻种。”
所谓倒春寒,其实就是春季气温明明回暖了,但又突然有寒流来袭,导致温度持续一段时间下跌。
水稻分为早稻,中稻,晚稻。
早稻的播种时间一般都是三月。
若是三月倒春寒,种下去的水稻种子无法承受这种低温,便会烂种。
这无疑让很多百姓又多了一笔损失。
这种重压之下,后面中稻与晚稻的收成若不好的话,今年的灾民怕是会比往日都多。
灾民会引起许多社会治安的问题,还可能会引得粮价飞升,大户趁机低价兼并土地,最关键的是,若饿疯了的灾民乱吃老鼠什么的东西,还可能会引发时疫。
所有的这些,都是贺临这个知州应当考虑进去,并且防患于未然的事,等到事情发生再匆匆做准备,恐怕就来不及了。
思及此,贺临没有心思再和魏高奕继续聊天,正要告别去找州衙众官吏来商讨这件事的应对,又被魏高奕叫住了。
“长赢,我今日来找你,也是想说灾民之事,你也意识到了吧?”
“是。”
魏高奕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沉重:“这几日我去了漳州下辖的几个村镇观察情况,碰到一些百姓成群结队的挖食野菜,钓鱼捕虾,可这能撑的了几天?
于是我就问了一下这些人今年收成情况以及他们周围人的收成,大概估计了今年灾民数量……不容乐观,长赢,若是不处理不好,恐怕今年又要死不少人了。”
魏高奕平时就关心民生政事,不仅在读书,也在为当一个官做准备,他今日匆匆而至,都没笑过一下,此时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贺临往旁边走了两步,单手撑在桌子上,脑子飞速转着,演算着流民出现的高峰期,并且思考应对办法。
这不是什么一时半会能想清楚的事情,贺临暂时整理好了一些前期该做的工作准备,吩咐门外的衙役:“去,派人让安德与福宁的两位知县来州衙,要快!”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