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药治好的第二天,柳笙笙就离开了漳州,坐上了回金陵的船。
碧春和香菱依旧跟在她身边服侍她。
碧春对柳笙笙很坦诚,藏不住事,柳笙笙苏醒之后,她就把柳笙笙喊贺临名字的事说了,香菱拉都拉不住。
柳笙笙自然是尴尬的,难道她能说自己因为媚药做了个春梦,所以梦到了贺临?
当然只能嘴硬的糊弄一下。
在这之后,三人相处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们两个跟在柳笙笙身边好些年,说是婢女,实际情同姐妹,不然柳笙笙如果只想自己一个人从彭府出来,那完全不需要贺临的帮忙。
外人看柳笙笙风光无量,是那么多人求之不得的秦淮八艳之首,但碧春和香菱却知道,柳笙笙能有今天,是受了多少的苦。
她们也是由衷的希望,柳笙笙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再于这红尘风月场中混迹。
不过从前柳笙笙对男人都十分厌恶,她们也就渐渐歇了这心思。
如今贺临的出现,倒是让她们看到了一点希望。
当然,柳笙笙并不清楚自己两个婢女的心思,如果知道,怕只会无语凝噎。
*****
温静竹和田老板签好契约的当天下午,贺临带着湘昆到了一家药店买药。
虽然跟上次与陆平见面的药店不一样,但是情形差不多。
湘昆在前面选药买药,贺临则到了后院去。
这药店不大,在城内也不算有名,后院也小。
温静竹正坐在院中,拿着一个簸箕,在给一些鸡喂食。
看到贺临来,她放下手里的簸箕,上前行了一礼:“见过贺大人。”
“不用多礼。”贺临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今天情况怎么样?”
“如大人您所料,田老板请了我吃饭,让我将存粮都卖于他。”
“你们签下了契约?”
“签了,明日钱会送过来。”说着,温静竹从袖子里拿出那份契约。
贺临接过,点头:“好,看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贺临认识温静竹是过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温老去世,她去温府吊唁,碰到温云熙被退婚一事,帮温云熙出气之后,偶然遇到温静竹也来吊唁。
当时温静竹跟温云熙简单的聊了两句,贺临在一旁,只知道这是温云熙亲戚之一。
后来从一些其他吊唁的人口中,才知道这个温静竹一些其他的八卦。
什么被夫家休了,回娘家之后一直经商之类的。
当知道她名下还有粮铺的时候,贺临便动了点心思,随后在温老爷子下葬那天,找到了温静竹,跟她谈了一笔生意。
温静竹卖给田老板的那些存粮,其实全部是贺临的。
贺临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呢?挪动官仓存粮?
当然不是,官仓存粮是官府的,怎么可能兜售这么大的量给私人,那可是大罪。
而且贺临也清楚,官仓那边,朱立群估计是有安排人的。
她要是动官仓的粮食私下卖出,很快就会被朱立群发现,然后揭发。
现在温静竹手里的这些粮食,是贺临早在漳州灾情发生之前,派湘昆去外地买的。
至于买粮食的钱,是她盼春诗会那时候,从彭老爷那里得到的七万两。
当时贺临就预料到城内的粮价会上涨,毕竟漳州会封城。
即便不上涨,买了粮食囤着,之后也好拿去赈济灾民也是好的。
总而言之,囤粮横竖没错。
不过买粮,运粮,都需要时间,又因为通讯不便,贺临并不知道湘昆的买的这些粮食会什么时候送到。
所以当李鸿仁没有给漳州调足够的粮之后,她才会满福建跑的去借粮。
后来收到秦渊信的那一天,她也收到了湘昆送来的消息。
好巧不巧,湘昆和李春送来的粮食,是同一天到的。
因此,在码头上运粮食的时候,便可以掩人耳目,没有人知道这是她独自购买的粮食。
这批秘密囤粮既然到手,之后能发挥的用处可大着呢。
所以温老爷子下葬那天,贺临和温静竹谈了一笔交易,让温静竹代为售卖这些粮食。
当然,不是马上卖,而是在城内粮价被炒高的时候卖。
并且这批粮食,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卖给普通百姓,就瞄着那些粮商呢。
贺临知道,他们为了能掌握城内粮价的定价权,定然会接收这批粮食。
这两天,繁清商铺所做的一系列措施,都是贺临指使的。
这事办成,她也会给温静竹一点分成当酬劳。
能攀上她这个知州的关系,温静竹作为一个商人,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不过她心里也有着一个疑惑。
“偶尔听云熙说起贺大人,里外都是夸赞,大人如今虽然从这些粮商们这赚了一笔,但之后城内粮价,岂不是依旧不可控?”
粮商们囤积居奇,要么官府用强力手段整治,要么就多找来一些粮食投入市场,以此调节粮价。
贺临如果要强力整治的话早该整治了,何必等到现在?
至于找来粮食,这得去哪里找?
就算贺临拿这里赚的二十万两银子再去粮价便宜的地方买,等运到漳州来,也来不及了,城里的百姓对着这么高的粮价,恐怕会造反。
甚至温静竹心里怀疑,贺临故意在粮价高的时候卖这些粮食,就是为了给自己牟私利。
至于城内粮价涨到什么地步,贺临可能根本不打算管。
当然,这种怀疑的话说出来,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会在贺临这里留下什么好印象。
但几次接触,她身边的人包括她自己,对贺临的印象都很不错。
所以即便不好,她也忍不住想要问清楚。
听到她的话,贺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温姑娘知道下象棋吗?”
虽然不明白她突然说这个是要干嘛,但温静竹还是回答:“略知一二。”
“象棋上的每颗棋,都有自己的作用,也都有自己的限制,楚河与汉界,有些棋能轻易越过去,有些最好别动。”
所谓说话,最该掌握,并且最难掌握的就是分寸。
在贺临眼里,她跟温静竹就是合作关系。
她托温静竹办事,温静竹也拿了好处,双方之间各取所需。
此时温静竹拿了好处,又跑来质问她是不是贪官污吏,想趁着这件事着为自己牟利,这算什么?
如果贺临有计划,她不会答,毕竟她对温静竹没有很了解,交情也不深,到时候计划要是泄露了,反而给自己造成损失。
如果贺临没有计划,就是一个贪官污吏在趁机敛财,那她更不会回答温静竹的问题了。
温静竹这个问题,一来越界,二来,还把两人架到了尴尬的位置。
不过好在温静竹也不是什么蠢人,当即也反应过来,这是贺临在敲打她——不要越界,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思考片刻,温静竹跪到贺临面前:“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更何况大人您是我们漳州的父母官。城内粮价如此,我虽是粮商,却也为百姓心急,只恨自己没有多囤些粮食。”
温静竹这是再次阐述了自己的立场。
她质疑贺临,是因为出于对父母官的担忧,而这份担忧的本质,是担心民计民生。
贺临倒是不生气,反而觉得她有点意思。
虽然没有鄙夷,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一个被休的弃妇,一个商人,面对朝廷五品大员,在被敲打之后还有这样的胆气,继续阐明立场,很难得。
贺临站起身,倒也没有完全不解释,不然自己在温静竹眼里,恐怕就肯定成了趁机敛财的贪官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温姑娘也念过书,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句话是孔子说的,意思是君主说话如果不慎密,就会失去臣子的拥护;臣子说话如果不慎密,就会失去性命;进行中的事情如果不慎密就会办不成功。
翻译成人话,就只有一个意思——嘴巴要严。
贺临此时这么说,其实也是侧面透露,她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和计划。
不然不会表示自己嘴巴严,不能乱说。
温静竹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是点头点的很肯定:“我知道了。”
此时湘昆也抓好药,出现在了院子里,贺临不再多说,拂袖翩然离去,只悠悠留下一句:“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凡事且听之,看之,静待之……”
温静竹望着她的背影,仔细品了一会这句话,倒也明白了贺临的意思。
——作者的话——
简单翻译。
温:你咋光顾着搞钱?粮价咋办?
贺:你还怀疑起我人品了?不该你问的别多问,看清自己的身份!
温:抱歉抱歉,我就是担心百姓才问。
贺:我自己有计划,但具体不能说。
温:懂了,原来你有计划,那没事了。
贺:是的,所以你就瞪大眼睛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