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离开之后,殿内陷入了安静。
龙椅上,景历帝刚刚还无比凌厉的气势忽然松懈垮下,脸上只剩疲态。
冯安有些担心,想着要喊太医过来:“皇上……”
景历帝知道他想干什么,抬手制止他,“朕没事。”
说完,掩拳咳嗽了两声。
“皇上,您的龙体要紧啊!”
“太医院那些个废物,治来治去,不还是这些个说辞?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有数。”
景历帝靠着椅背,瘫坐在龙椅上,望着太子离开的方向:“太子……唉,他怎么就想不通呢?他是太子啊,是朕亲立,是大庆的储君啊!”
在景历帝眼里,一个太子,最重要的是怎么守好自己的太子之位,是防御。
正是因为有别人虎视眈眈,所以太子更要方方面面做好,这样才能不受人以柄。
毕竟只要太子的位置一天不变,其他人始终只能是王爷,若想登基,便是篡位。
可如今,太子居然就为了打击端王,主动搞出丝绸的案子。
有没有思考过,一旦失败,这种后果自己是否能够承担?
事发后,在端王一派的攻击下,他这个太子之位还有没有能力保得下?
简直是愚笨如猪!
虽然这也不是景历帝第一次对太子失望了,但每次都还是忍不住感慨,甚至怀疑自己当初决定太子之位是否太过轻率。
可一来,太子的废立是国之大事,二来,他对太子也还有情分,所以每次都选择了原谅,甚至帮着擦屁股。
*****
太子跟杨和谦离开回去的路上,情绪都还是十分低落。
杨和谦看不下去,安慰道:“太子不必太过伤心,虽然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但是皇上假意怀疑六皇子,显然是不打算追究。”
“可是……你看到了吗?父皇最后的那个眼神。”太子神色有些恍惚:“我不明白,为何父皇从小对我那么严厉。
三弟还未去世时,父皇总是抱着他,哄他。三弟想出宫玩,父皇就答应,我想出宫,却只会被父皇责骂,父皇对我,总是有百般要求。”
“太子您是储君,皇上对您有要求,其实可以理解。”
“是啊,我是储君。”太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衣服,没有说后一句话。
但我明明……也是儿子啊。
*****
第二日上朝,景历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一下秦如风到福建调查的结果,但隐去了戴维的那封绝笔信,与秦如风遭受的刺杀,只说秦如风到福建之后,戴维就于牢中自缢。
六皇子一派便立马有人站出来,说现在案子线索断了,没办法再查,反正丝绸也都找回来,便将此案揭过去算了。
六皇子那边以为皇上怀疑的是自己,却帮自己擦了屁股,没有暴露刺杀的事情和绝笔信,自然巴不得赶快把事情揭过去。
而太子那边知道皇帝实际上是在给自己擦屁股,当然也不会反对六皇子这边的言论,揪着这件事不放,也希望把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两方人就这么在朝堂上有了不约而同的默契,统一了立场。
景历帝自然也顺坡下驴,言明自己不打算追究下去,随后象征性的惩罚了一下没有看住犯人自缢的甄飞鸿,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又赏了此案上有出力的满鹏程、秦如风与贺临,事情便这么了结……了吗?
当然不会。
明面上看,案子肯定好像真的已经了结了。
但在景历帝心里,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他需要一些手段敲山震虎。
敲赤羽军这座山,震端王这只虎。
昨天扇六皇子的那巴掌,并不是纯粹的帝王之术,为了给太子擦屁股,他心底自然也是有怒气的。
而他怒气的来源,是六皇子手伸的太长了。
虽然太子找赤羽军的人刺杀秦如风,是为了栽赃嫁祸给六皇子,但六皇子跟赤羽军走的近却是事实。
跟京城外常年驻扎的军队指挥使相熟,是想要寻个好时机造反吗?
景历帝可以容忍六皇子结党营私,但不能忍他有这样的异心。
恰好,秦渊马上要带着陆景云回京为质。
这一年多,景历帝对秦渊在辽东做的事情非常满意,虽然因为陆建巡还没死,辽东的兵权不能完全收回,但对秦渊而言,做到如今这个程度也比景历帝预想中要好很多了。
于是乎,景历帝便趁着这个机会,借口赏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把赤羽军的指挥权交给秦渊,说是让他守卫京畿。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做出这个决定,景历帝是为了之后再寻个由头,把先前的赤羽军指挥使给搞下来,好好警告六皇子这边。
至于秦渊拿到指挥权也不要紧,反正他是在京城,景历帝不会真的让他跑去赤羽军那掌握大权。
景历帝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吕兴文就嗅到了不对劲,但他以为是景历帝对丝绸案不满,所以想敲打敲打他们,便递给了六皇子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六皇子倒也没有不服,他早就知道即便皇上替他“擦屁股”,处理了丝绸案,但不会这么轻松就让他过关。
而与之相反,太子这边就十分高兴了。
原本他还有些颓,但秦渊要回京,还要接赤羽军主帅的位置,那以后就是自己极大的助力啊!
这么想着,昨日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神清气爽了起来。
*****
秦渊回京的当天,受到了极其隆重的欢迎,礼部在皇上的吩咐下,用了极高的规格迎接了他。
秦渊倒是不意外,毕竟自己这一年多在辽东跟女真打了几场仗,都取得了胜利,父皇又是个要脸面的皇帝,面对自己这样的功臣,如果不好好迎接,肯定会被戳脊梁骨。
但在看到礼部有逾矩用一些不该自己这个王爷用的规格,来迎接自己之后,秦渊立马叫了停,并且让人撤下了这些东西。
秦渊觉得礼部不会这么不谨慎,多半是有人想坑害自己,如果这种事情不计较,到时候传到父皇耳朵里,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想试探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景历帝。
景历帝就想看看,秦渊得了这么大的功劳,会不会飘的找不着北,有逾越之心。
但看秦渊如此本分,他这才稍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