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不出去见刘夫人,是因为此时自己出去,就会成为刘家指控自己的一大有力证明。
刘家可能还会当场让自己给个说法,那样一来,事情就麻烦了。
贺博离开之后,贺临便到了贺家的客厅,等着刘家人过来。
没多久,刘家几人跟在贺叔母身后到了客厅。
这几个人基本就是上次在刘毅灵堂见到的那几人,贺临仔细看了看,没发现关良的身影。
贺临跟贺博坐着,刘家的几个人都站着,警惕的打量他们。
见刘夫人看到自己没有半点意外,贺临便猜到她来之前,应该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但她并没有问刘夫人是怎么知道的,而是先招呼他们:“诸位先坐吧,喝盏茶,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聊。”
贺叔母也好声好气:“是啊,坐,大家都坐。”又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赶快上茶!”
刘家大儿子一脸愤怒的望着贺博:“有什么好聊的!能让我爹活过来吗!”
“人总得往前看,现在是秋收时分,你们也都很忙吧?何必浪费时间呢?你们有什么想法,现在我就在这里,我叔父也在这里,大家都冷静一点,坐下来聊有何不可?是吧,刘夫人?”
贺临知道刘家现在主事的是刘夫人,也不多跟刘家大儿子废话,直接征询刘夫人的意见。
贺临虽然没穿官服,但一身流光溢彩的绸缎,气质斐然,跟那天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
刘夫人虽然来贺家闹了两次,但一直没有进过门,心中虽然有气,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也意识到自己跟贺临这种当官掌权者之间的巨大鸿沟,还是先坐下了。
大儿子还是不服气,说什么都不肯坐,便站在刘夫人身后。
而二儿子和小女儿则坐在了她旁边。
贺临不慌不忙:“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气,觉得是我叔父是杀人凶手,觉得我包庇了我叔父,可实际上,这个案子的证据并不充足,不然我叔父也不会被放出来,你们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卫知县。”
卫才志既然会放了贺博,就一定找好了理由,他们去问,多半问不出什么结果。
“问什么问!你们这些狗官串通一气!还有问的必要吗!”刘家大儿子一如既往的暴躁。
砰!
贺临拍的桌子一震。
周围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她。
贺临冷冷望着刘家大儿子,气势骇人:“坐在你面前的,是大庆两榜进士,五品知州!说话做事前,看清你自己的身份!
别以为本官给你几分脸色,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单凭你刚刚说的话,我就能将你丢进大牢,先打上二十大板!”
“你……”
刘夫人连忙拉住他。
“娘……”
虽然刘夫人撒泼,但她不是傻子,民不与官斗,现在跟贺临硬顶完全没有好处,还有可能遭到大祸。
攥着儿子衣袖,刘夫人摇头:“别说了!”
刘家大儿子一脸不服气,但还是退了下去。
贺临从椅子上起身,“我知道,你们觉得是我跟卫知县串通,包庇了叔父,但事实就是证据并不充足,县衙才放走我叔父,你们说人是我叔父杀的,那我倒是也想问一句凭什么?
明明刘毅离开酒馆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是回去的之后才死了,凭什么不是你们为了讹钱杀的人?凭什么不是他自己突发恶疾暴毙?又凭什么不是他回家路上遭遇了其他不测,却算到了我叔父头上?”
刘家几人哑口无言。
贺临看了贺博一眼。
贺博会意,立马让下人拿上来一个木盒。
木盒打开,里面是银锭。
“这里面是二百两银子,虽然刘毅的死跟我叔父没有关系,但我也去你们家看了情况,我知道你们过的不容易,我叔父也的的确确是出手打过人,我代表贺家,代表我叔父跟你们道歉,这些钱就当是我叔父打人的赔偿,你们拿着,之后好好过日子吧。”
刘夫人一辈子没看到过这么多钱,难掩心动,两眼立刻闪出光芒。
刘家大儿子却不为所动:“什么打人的赔偿,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贺临不叼他,只是看着刘夫人。
刘家大儿子:“娘,这钱我们不能收!他们这是要收买我们!”
刘夫人纠结起来。
她不信贺家跟县太爷之间没有猫腻,没有勾结,也不信所谓贺博不是凶手。
他们这些当官的手眼通天,找个证据不足的借口搪塞他们,还不容易吗?
不就是料准了他们也没办法查案吗?
但二百两,不是小数目。
有了这笔钱,他们家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
大儿子跟二儿子,以后肯定不愁娶不到媳妇,女儿的嫁妆也都有了。
人已经死了,拿着钱去过日子,好像才是对这个家更好的选择。
刘夫人纠结的不行。
贺临看着她纠结的模样,最后补充了一句:“刘夫人,你觉得继续闹下去真的有结果吗?出了这道门,你大可以到外面接着闹,可是我们也会对外宣称,你们家是来讹钱的,县衙也会张贴出这个案子证据不足的公告。
我们贺家在永平县,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吧?真要比谁声音大,你们占不到好处。到那时候,乡亲们会信你们,还是会信我们?”
刘家人震惊了,难怪突然要把他们都请进来,原来是要这么污蔑他们吗?!
不止是刘家人,全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贺博也震惊了。
没想到贺临看着正气,原来也是如此心黑啊。
居然从一开始把人请进家里来,就想好了要怎么坑他们。
厉害,着实厉害。
不愧是当大官的人!
贺临面无表情,从下人那接过装钱的木盒,摆到刘夫人手边:“是拿了钱回去好好过日子,还是继续闹,但最后一无所有,不妨好好想想。”
最后的希望掐灭,刘夫人不再纠结,拿过了钱盒,起身跟几个子女说:“走吧。”
大儿子依旧不是很服气:“娘……”
刘夫人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她不是什么年轻人,生活早就磨平了她的棱角,贺临话说的很直白,但却是都是实话。
意气用事得不到好处,下场还可能是一无所有。
咽不下一口气和实打实的好处比起来,选后者才是明智之举。
刘家人离开之后,贺博竖起大拇指,朗声大笑:“长赢,厉害,着实厉害,还是你手段高啊!”
贺临看了他一眼,“叔父,不是每一次有事我都能帮你摆平,听侄儿一句,收收性子吧。”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一路往房间走,湘昆跟在她身后,问:“老爷,刚刚对刘家人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些太狠了?”
全程看下来,贺临对刘家人连消带打,威逼利诱,手段强硬,理由却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有杀人嫌疑的叔父……
贺临的这一面让湘昆感到陌生。
听到湘昆的问题,贺临脚步停了下来,长叹了口气。
“湘昆,我以前说过,为官者大多都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以为……我能出淤泥而不染吗?”
所谓串通一气、官官相护的指控,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错,但贺临心里也很无奈,她也不想事情搞到这一步,可整个事件已经脱离她的掌控。
她无法解释什么,也不能解释什么。
所以面对刘家人,她只能说贺博被放,是因为证据不足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真是应了那句政客皆虚伪。
“老爷一定是有苦衷的。”湘昆不想听她把自己形容的太不堪,贺临为官以来,功绩都摆在那里,处理灾民,调查大案,修桥通路,这些都是贺临在任上做的事情啊!
贺临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谢谢你相信我,刘家的事情确实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好……”
虽然刚刚在刘家人面前,自己的确十分心狠虚伪的模样,但案子查到现在,贺临已经摸到了一些头绪。
刘毅的死,或许真的跟叔父没有关系。
如果后面一切事情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那这二百两银子,刘家人或许有命拿,没命花……
当然,贺临并不想看到事情走到那一步,如果有可能,她会帮帮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