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冬日的来临,京城的天气也越发冷了。
十一月的时候,景历帝病情开始加重,整日卧床不起,朝中的事情几乎都交给了内阁去处理。
太医每日都要去景历帝宫中问诊,朝中也是人心惶惶。
大家都看得出,景历帝或许真的不行了。
因此,皇位最终的归属,或许也到了该揭晓的时候。
大家都期盼着宫中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可不知是什么原因,宫中一直没有动作。
翘首以盼的人等啊等啊,等到十二月初一的晚上,景历帝的病情忽然加重。
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被召进宫中问诊,可没多久,太医都摇着头退了出去。
景历帝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冯安……”
“奴婢在。”
“去,传朕旨意,召内阁众臣与众位皇子进宫。”
“是。”
冯安匆匆退了出去。
此时的宫外,不少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太医院不少人都分属六皇子或者秦渊。
所以景历帝似乎不太行的消息,在太医离宫之后逐渐流传了出去。景历帝知道会流出去,但他不在乎,他本就没想过要瞒。
知道这则消息之后,宫外的探子瞬间多了起来。
他们都是朝中勋贵们派出去的,都在窥伺着宫内的动静与打算。
宫中,冯安拟好了圣旨,交给了景历帝过目。
因为现在宫门已经落锁,只有口谕宫门难以开启,必须要圣旨。
看完圣旨后,景历帝点了点头。
冯安卷起圣旨走出去,途中,动作很快的将准备好的另一份圣旨调换了一下。
做这件事的时候,冯安脸上平静无波,甚至将手里的圣旨交给外面的太监时也是冷静万分。
很快,传旨的太监便从宫里出来了。
看清太监们去的方向之后,在外的探子纷纷给主人报去了回信。
知道太监只去了瑞王府中,所有人都很意外。
瑞王?不是端王??
有人惶恐,有人担忧,有人庆幸,有人疑惑。
而在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秦渊已经踏上了进宫的路。
端王府,六皇子知道这个消息,拍案而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只有五哥!”
吕兴文坐在他身旁,眉头紧锁:“不该如此啊,皇上应该传召所有皇子才是……”
即便要宣布遗诏,不也该当众宣召吗?
为何只召秦渊一人进宫?
六皇子捏紧手心:“难道父皇真的打算将皇位传给五哥吗……那为何之前要那么对五哥??”
吕兴文从太师椅上站起:“事出反常必有妖!王爷,此事实在不对劲!”
六皇子神色凝重:“你说的对,不行,我必须要入宫!”
“可如今宫门落锁,若无皇命,难道要硬闯吗?”
“硬闯也要入宫!”六皇子匆匆往外走。
*****
自打外出立府之后,秦渊便极少在晚上来宫里。
白日的宫中便很寂寥,夜晚更是安静。
前方漆黑,只有前面引路的小太监手上那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夜间的宫路长的似乎望不到尽头,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在此时变慢。
无数次进宫,秦渊对脚下的一砖一瓦都十分熟悉。
虽然从前对这一刻有过许多想象,但真到了临了关头,他的心情却莫名平静。
不管如何,成败都在此一搏。
他步伐不快也不慢,引路的小太监有些着急,又不敢催促他。
小太监并不知道内情,以为皇上的确只传召了秦渊。
在他心里,秦渊已经是未来的主子了。
好不容易到了乾清宫前,向守门的太监暗暗问了一下,确定皇上还没咽气,那小太监才松了口气。
“王爷,奴婢就送您到这了。”
秦渊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
到病床前,他撩起衣袍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景历帝转头看向他,目光又疑惑的飘向他周围:“怎么只有你?”
秦渊低着头,望着地砖,没说话。
景历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喊冯安,又很快把话咽了下去。
秦渊能独自过来,肯定是有冯安的助力。
“你好大的胆子……”
说这句话时,景历帝没有愤怒,许是他已经没有了愤怒的力气,只剩虚弱。
“帝王权术,不择手段,这是父皇您教给儿臣的。”
“结果你用来对付朕吗?”
“既然不择手段了,又为何要在乎对付的人是谁呢?”
景历帝剧烈咳嗽了起来,瞳孔也开始涣散。
秦渊闭上了眼睛:“事已至此,儿臣没有什么好说的,父皇您就安心去吧,未来我必不会像父皇一样,让大庆破败至此。”
景历帝笑了一声,几分嘲讽,几分感慨:“你跟你二哥都不懂朕,都不知道坐上这个位置,会有多少言不由衷,身不由己。你们更加自以为是,以为坐上了这个位置,便能将想做的事情都做到,景历八年,沈敬的死,你们都忘了吗?”
景历八年,彼时的户部尚书沈敬提出了几项改革措施,被景历帝安排去南直隶试验推行。
可因为改革得罪权贵,其被百官弹劾,最终罢官撤职,死在流放的路上。
随着沈敬的死,所有的改革都不了了之。
“父皇或许觉得儿臣软弱,可在儿臣看来,父皇才是真正的软弱。”
“可笑……”
“是很可笑,儿臣想要护几个忠良之士,便落得如此下场,走到如此地步,可儿臣要护的人,儿臣终归是护住了,父皇呢?沈敬死了,父皇您引以为傲的帝王权术,怎么没有护住他呢?父皇总有那么多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借口。
可天下那么多人,哪一个活的比父皇容易?哪一个过的比父皇轻松?身为天下之主,不想天下百姓,一君独治,置百官为家仆,视天下为私产,外不治党争,内不管宦奴。
多少科甲出身的忠良之士拼了命去争,最后都丢了命,反倒是那些逢君之意,谄媚君上的无良之官一路顺遂。可怜我大庆百姓,有多少死于苛政,有多少死于饥寒……”
秦渊喉头哽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