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排队。”
何鸣依言走到队伍最后,凌厉的黑眸还未来得及四处查看,站在他前面的带着鸭舌帽、一脸络腮胡的男人,快速地塞给他一把钥匙和卡,还有一个像是装了不少小本本之类的小黑包。
黑眸对上男人的视线,就在一声“爸”差点儿要脱口而出时,眼角的余光撇到冲击而来的两拨人。
前后两拨相差不到100米。
冲在前面的,他认识,是郑天带领的便衣警察。
落在后面的,他也认识,是电视台的记者。
因为他和邵振兴是背着来人方向侧着身子,所以从郑天他们的视角看不到他们之间交接了什么。
何鸣一手用极快地速度将接过的东西,抛向江面上散落着货物中间,另一手往人堆里推了一把邵振兴,“有人来快走。”
天色已晚,虽有灯光照射,但终究昏暗,所以,他抛出的东西,自然而然落在货物里,没人发现。
不过,邵振兴的目标太大。
郑天首先鸣枪,在众人尚处于迷茫不知是什么响声之际,大喊,“警察办案,无关人员待在原地。”
其他人看到他及他身边举起的枪,才意识到刚刚那个声音是枪响,一下子哗然,不少人想动不敢动,生怕打斗殃及自己。
其中有一个身边放着货物的男人想把货物往自己脚边拉,动了动。
一下,发生连锁反应,其他的人也开始四处逃窜,场面混乱不堪。
郑天却是一边大喊让大家别动,一边径直朝邵振兴移动的方向奔去。
邵振兴好似速度并不快,加上渡口前是江面,而且旁边就有派出所,一听到枪响好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就从派出所内跑了出来,加入到追捕中来,所以大概十分钟后,邵振兴被郑天等人按在地上。
郑天俯身一把撕掉了邵振兴脸上的络腮胡,追赶过来的其他便衣随后就给邵振兴戴上了手铐。
在江滩的暗处,穿着极其普通运动装的邵雯雯被汪心灵拉着,不能上前,嘴也被后者捂着,支支吾吾地发出类似于“爸”“爸”之类的声音。
汪心灵也是泪流满面,压低了声音道,“雯雯,听阿姨的话,别冲动。你爸爸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走。”
邵雯雯盯着被压在地上的父亲,一双俏丽的眼满是泪水,迷糊的视线里,那曾经最亲密的高大男人被扛着摄像机的男人跟着,他前面还有一个稍矮的男人对他举着话筒。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爸爸因为去见他被人抓了,而他不但没受到任何影响,反而还被人采访。
汪心灵也看见了这一幕,嘴里骂了句“该死的”,手上使了全力将邵雯雯往远离抓捕现场的方向拉。
……
渡口旁。
何鸣被黄鸠堵着前路,询问各种听不入耳的话,脸上染上浓郁的不耐烦。
黄鸠还在发问,“你是怎么被说服做警察的线人的?一年前,你不是说连脏东西都不愿意让自己的老婆看到吗?今天协助警察抓捕你妻子的父亲,你做何感想……”
作何感想?
这四个字溜进耳朵时,何鸣就顿住了脚步,随之而来的是心中的怒火中烧。
黄鸠以为他这是要说话了,便悄悄朝站得稍远的摄影师示意,让站近点儿拍。
摄影师领悟,往近处走,可还没站定,手里的摄影机就何鸣一个转身夺了过去,随后“砰”地一声,摄影机被摔得四分五裂。
价值不菲的镜头,甚至滚到了地上堆满的货物旁。
一切发生地太快,黄鸠及摄影师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或者怒斥肇事者为什么砸东西,肇事者已经转身走到货物旁拾起二十分钟前被他抛去的东西——
卡、钥匙和黑色小包。
随后挤出周围的聚集观看抓捕的人群,面无表情的驱车扬长而去。
摄影师呆愣地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摄影机,楠楠道,“两万没了。”
黄鸠的嘴角抽动了下,愣愣地望向那辆黑色宝马车离去的方向。
……
邵家。
一身黑色西装的文钊等在大门口,一会儿朝里面望一眼,一会儿又看看路口。
邵家的佣人似乎早已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对他时不时的探头,见怪不怪。
大概七八点的时候,黑色的宝马车开了过来。
文钊站直了身子,等宝马车开进院子,他跟着进去了。
宝马车停稳,何鸣手里拿着黑色小包,从车上下来,嘴上对迎上来的文钊道,“去找一名胜算率大的律师。”
文钊跟着他的脚步,“贺少,律师已经找了。但是,邵家的这类案子,有实据的话,就没有翻身的可能。而且,贺总和夫人要求你不能出面。”
见上司神色阴沉,文钊忙解释道,“贺总和夫人也是从大局考虑,你出面的话,不管是对贺家的名誉,还是你自己将来的前途都有碍,而且,你明着跟警方作对,会搭上自己不说,还会削弱保全少夫人的力量。夫人劝你,量力而行,不要螳臂当车,保全实力让无辜的人获得更好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意气用事。”
一长段话说完,文钊观察上司的面色似乎平静了很多,遂又道,“听说贺总已经安排人在找少夫人了。贺少,你不用担心。”他其实知道他的这个上司的头脑比谁都清楚,邵振兴犯的事儿就是天王老子出现也难有回天之力,但出于道义,出于女婿的身份,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帮点什么,好似夜不能寐。
何鸣的喉头哽了哽,“有消息吗?”
文钊条件性的想问“什么消息”,但联想起自己最后一句话,便猜想上司是想知道少夫人的下落,“目前没有。”
何鸣闭了下眼睛,吩咐道,“叫人在警察局门口盯着。她爸被抓,她不可能不去看。”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
凌晨。
何鸣依旧穿着旁晚时候那套黑色衬衣和黑色休闲外套,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警察局门外,面色阴郁。
文钊带着叼着烟的郑天从警察局大厅内走出来,低声对背对着他们的何鸣道,“贺少,郑队来了。”
何鸣转身,阴郁的面色瞬间被面无表情取代,“审的怎么样?”
“正在睡觉。”郑天将烟从唇上拿下来,吐了一口烟雾,道,“看来这几天也过得不好,说是补眠完了,问什么说什么。”
说完,他又将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在烟雾中看着何鸣,笑道,“今天谢谢你了。”
何鸣勾唇,脸上却没有笑意,“谢我?”
“嗯。要不是你,我们可能现在还没抓住吴有为,而且,你托酆丞给我的那段录像起了大作用。昨天要不是让酆丞店里的那个小服务员转告,我们也不能及时抓住大鱼。”
说完,郑天好似想起什么,啐道,“看我这嘴,我忘记那小姑娘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了。不过,是你的话,她应该不会有什么……”
打了个哈欠道,“这几天忙的日夜颠倒,我得去会眯会儿。”
说罢就转身朝大厅内走去。
何鸣没说话,却是给了文钊一个略有深意的眼神。
文钊接收到他的目光,追了上去,一脸笑的问郑天,“郑队你刚刚说的是哪个小姑娘,我好去感谢感谢她?”
郑天将手里的烟在身边的垃圾桶上暗灭,边打哈欠边道,“哪个?你问贺少啊?”
文钊笑笑,一脸的“不好怎么问上司”的表情。
郑天摆摆手,“我也不知道叫什么,说是曾经在邵家做过保姆,长得清清秀秀的。”
“我知道了。郑队去休息吧。”
看着郑天返回大厅的椅子上躺下,文钊才回到何鸣身边汇报,“贺少,在邵家当过保姆又在酆总店里当服务员的人。”
他不知道具备这两个特征的人是谁,但眼前的上司是肯定知道的。
何鸣的面色在郑天走后,就再次染上阴郁,这会儿听到文钊的话,眼里泛起凌厉的杀意,“明天去酆叔叔店里把叫黄橙的人带到我面前。”
“好的贺少。”
文钊见何鸣要走,便急忙道,“贺少,您什么时候回申城?”
何鸣没答,径直走到那辆黑色的宝马车旁,拉开车门便上了车。
文钊也不好多说什么,指拿起电话给毛陈子,想问问这个叫什么黄橙的女人的地址,好提早把这女人带到上司面前,免得他被两头催——
申城那边想贺少早点回家,这边贺少又想趁早找到少夫人。
唉!
就在电话接通之际,pia的一声从周遭传来。
那声音特别像扇耳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响亮。
文钊条件性地抬头去看,却除了安静的街道,和自己此前安排的在警察局门口暗中等待少夫人的车辆外,再无别的事物。
他没放在心上,继续对着手机问那边好似被他从睡梦中叫醒的毛陈子,“毛叔,能不能麻烦你叫底下的人查查一个叫黄橙的服务员的住址……嗯,我找她问点儿重要的事情……是啊,重要的很,我这不是深夜了还没睡,麻烦你了……好,麻烦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
挂了电话后,大概五分钟,就有一条写着地址的消息发在他手机上。
他默默几下地址,然后朝灯光阴暗处的车辆走去,敲了敲驾驶座的门,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按下车窗,“文特助。”
文钊将手机上的消息拿给那男人看,“开车送我去这个地址。”
“好。”
文钊上车,拍了拍副驾驶上、睡着了的另一个保镖,“精神点,你这样少夫人来了,你也看不见。”
副驾驶上的保镖勉强撑开眼睛,见车在开动,迷迷茫茫的问道,“不等少夫人了?”
文钊摘下眼镜,捏了捏疲劳的眼角,“先去带一个人带贺少面前。”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离了警察局范围,而就在这之后,邵雯雯、汪心灵带着邵帅从暗处走了出来。
如果有强光照射,就能清晰地看到邵雯雯那深寂的小脸上有清晰的五指印。
汪心灵一手拉着眼睛要闭不闭的邵帅,另一手抚着继女的脸颊,就着警察局内露出的昏暗灯光查看指印,压低声音道,“雯雯,你刚刚干嘛打自己?”
邵雯雯垂下眼睛,“没什么。我们走吧。”
“走?不看你爸啦?”她们从江滩离开后,去临时住处接了邵帅连夜赶到了警局外面就是想来看看邵振兴,可刚走到近处就看见何鸣站在警察局外面跟警察说话。
她们听见那警察谢何鸣,说要不是他,就抓不到邵振兴。
也就是这时,汪心灵听见继女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pia的一声。
她连忙按下她的手,生怕继女再扇自己另一边。
现在就着灯光,她能看见那一贯娇宠的没有任何忧虑的小脸上闪着红红的五个指头印。
汪心灵端详着继女,心想:雯雯大概是怪自己有眼无珠,把何鸣那个败类当成最爱的人,所以才会自责地扇自己。
而且,汪心灵发现,与往日溢满幸福相比,此刻继女的脸上被冷艳环绕,好似心也冷了起来。
就在她心思百转时,邵雯雯淡声道,“时间晚了,再找时间来看。”
“哦。”
说着就要拉着邵帅往前走,但邵帅毕竟还是个没满7岁的孩子,撑到现在这个时间不睡觉已经是极限,再走就没有力气了。
男孩儿整个人靠在汪心灵的腿上,眼睛已经全部闭上。
汪心灵正要拍拍儿子的脸叫醒他,可手还碰到小脸,邵帅已经被邵雯雯抱起,然后听她道,“走吧,阿姨。”
“雯……”看着纤细的继女抱着自己儿子,汪心灵心里不是滋味,眼角突然涌起酸涩感,想要叫住她,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究闭上嘴,同时忍住了因酸涩而涌起的泪意,抬手揉了揉眼角快步跟了上去。
……
一大早文钊就出现在邵家别墅的大厅内,面色很是不安。
等空间内响起下楼声音时,他急忙迎了上去,想要报告凌晨的结果,可看到何鸣那张俊脸上的凸显疲态的黑眼圈,到嘴的话还是顿住了。
何鸣从楼梯上走下来,扫了一眼空档的大厅,问他,“黄橙呢?”
文钊推了推眼镜,道,“贺少,人昨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