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蒙蒙亮。
连逸仍醒的很早,然而当今天他醒来的时候,他却并没有看到夏羽侨的踪影。
两个孩子还睡得正香。
这吓退了连逸还缠在心头的朦胧的睡意,他好似突然紧绷又突然松弛的弹簧一般坐了起来,披上外衣就出了基地的门。
不过还好,刚出门就看到了夏羽侨的踪影。
二小姐似乎是在拾掇柴火——她已经按照连逸曾教她的那样支好了简易的火架。
“你干什么去了!”
连逸有些生气。
这一路走来,夏羽侨也见识到了在丛林深处会有各种各样未知的危险,这一路,这么辛苦,死了这么多人,这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能够平安的回到她的家里!好去跟她那个全世界最有钱的人之一的父亲交差!
死了这么多人,废了这么多的力气,这个大小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
夏羽侨被连逸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吓了一跳,不小心打翻了刚刚架好的火架子。
“你要是迷路了怎么办?你要是被野兽叼去了怎么办!”
连逸依旧怒气冲冲,对着夏羽侨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连逸的脑袋有些发昏,虽然找到了黎正秋,可是跟没找到没差;除了夏羽侨以外,又多了两个累赘;连逸直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堵的他很难受。
他很无力,明明之前他是个那样自信的人,觉得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是最近他却愈发觉得自己的无能,自己的软弱,甚至是渺小。
夏羽侨这还是第一次见连逸发火,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站在原地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拿好自己的东西,我们继续向前。”
“可是……”
夏羽侨想要说什么,可是连逸并没有听她说完,他撂下一句话后,便转过身去摇醒了两个孩子,并去收拾行囊。
连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并不是真正的生夏羽侨的气,他只是……
算了。
连逸摇了摇脑袋,他有些心烦意乱,胡乱地把东西全都塞进了背包,然后伸手去拿无极刀……
看着无极刀,连逸愣了一下。
无极刀静静地躺在那里,它刀身上的光泽暗淡了许多,连逸喉咙间的堵塞感又重了些,连逸像发泄似的将无极刀一把抄在手里,连着老黎做的简易刀鞘一并背在身后。
连逸走的很快,好像是在跟谁堵着气似的,夏羽侨牵着两个孩子跟在后面几乎是小跑着跟着,两个孩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逸倒也不是故意的,他脑袋里乱乱的,所以只能强迫自己去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真正上路以后,连逸又有些后悔自己对夏羽侨发脾气——夏羽侨也没做错什么呀!他心里很清楚夏羽侨也是不想自己太操劳,所以才会想去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情,为连逸分忧,可是连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就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
他想去跟夏羽侨道歉,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觉得很麻烦,就继续这么沉默着。
太阳略微升高了一点,天气终于回暖了一些,有那么一瞬间,让连逸都以为隆冬已经过去了;余小小的肚子已经叫了半天了,她终于忍不住拽了拽夏羽侨的手
“我饿了。”
夏羽侨看了一眼连逸的背影,安抚道:
“再等等。”
连逸自然是听到了夏羽侨和余小小的声音,趁着这个机会,连逸带着大家走到一处空地,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
见连逸在搭建热食物用的火架,便凑上去帮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连逸注意到了夏羽侨的手上有些伤痕。
夏羽侨注意到了连逸的眼神,将手向后抽了抽,却被连逸一把抓住。
只是些皮外伤,这倒让连逸松了口气,应该是夏羽侨不小心划伤的。
“怎么弄得?”
夏羽侨将手向后缩了缩,小声嘟囔着没事,就是白天在隔一些树枝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没什么大事,也趁着这个机会,连逸决心跟夏羽侨开口道歉:
“那个……对不起,羽侨,我早上对你态度很不好。”
夏羽侨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怪罪连逸;事实上,夏羽侨倒也理解连逸。
别看黎正秋和连逸一天到晚的拌嘴,老黎可以称得上是连逸非常结实的左膀右臂,而且根据连逸自己所说,似乎在连逸重伤后,是老黎一直带他训练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并且还向他传授了能够再大大增强其实力的自然使徒的训练方式。
无论如何,黎正秋都是可以分担连逸压力的角色,而老黎倒下后,重担重新又压在了连逸的身上,一时间会让连逸喘不过来气。
所以连逸有些失态,夏羽侨也可以理解,人家也没有说错,他是自己的保镖,自己一声不吭的出去了,没发生什么意外还好,一旦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会说这是保镖的失职,自己的自作聪明并没有为连逸分担压力,反而是让他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再说了,自己对连逸发了那么多次的脾气,连逸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什么可不爽的。
“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夏羽侨嘻嘻说道,她古灵精怪的将脑袋凑近连逸。
“这样的你,比满嘴端着样子好多了。”
夏羽侨说完,还调皮地学连逸之前的样子,并压低自己的声调,去学连逸说话:
“二小姐,我是羽林卫钦点,奉夏总之命,前来担任你的贴身保镖,护送你回到珠星城的家中,二小姐,保护好你的安全是我第一任务……哈哈哈,你多像个中二的机器人呐,每每听到我都要掉鸡皮疙瘩。”
连逸让他说着直害臊,他白了夏羽侨一眼:“怎么,奉承你不行,训你你才舒坦,你皮痒痒啊你。”
夏羽侨吐了吐舌头:
“我想让你更像是个人嘛,而不是一个满口职业道德,口口能力责任的机器人。”
连逸叹息了一声,面前的火焰已经被支起来了,温暖的火光一齐包裹住了连逸和羽侨。
“如果没有灾变,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在你们这种阶层、背景下的人的眼里,我们本就该是个机器人。”
“之前我的一个雇主就说过……”连逸摸了摸鼻子。“如果有保镖机器人的话,没有人会再去雇佣真正的贴身保镖。”
“为什么?”夏羽侨愣了一下,后来仔细想想,如果放在以前,在一切发生之前,在她还未和连逸相识之前,似乎她也是更喜欢机器的那一类。
想到这里,夏羽侨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羞愧,她将一些热好的食物分给余小小和杨又荷,而后忽然发现他们的物资好像不够多了。
“人总会有感情,有了感情就会犯错。”
连逸又想到了那句话,他的耳畔已经好久没有浮现的一句话:
“不要对你保护的目标动情,这会害死你的。”
连逸觉着光用说的可能不够,他掀开了自己的衣服,向夏羽侨展示了自己胸前的伤疤。
在那个像是一个?的伤口旁边,还有两颗子弹留下的疤痕。
“这是我在离开叶云舒后,刚去海外不久执行任务的时候留下的。在逃亡途中,我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两个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孩子……”连逸拍了拍与i小小的脑袋。
“我拿着武器,就迟疑了不到半秒的时间,那两个孩子掏出武器朝我射击,最近的一颗子弹离我的心脏就三厘米。”
“那一次任务虽然最后还是解决了,但是却让我好久都没有走出阴影。”
连逸耸了耸肩。
“这件事加上之前叶云舒的事,我自此才明白一个道理,保镖是不能有感情的,感情会成为保镖束缚自己的枷锁,终有一天会害死自己。”
连逸对着夏羽侨笑了笑——连逸每一次笑,都让夏羽侨觉得连逸是他见过笑容最好看的男人,可是不幸的是连逸很少笑,终日一副谁欠了他二五八万的臭脸。
“所以羽侨,我不是没有感情,我只是……习惯压抑自己的情感,自己来消化。今天上午是我不好,我没能控制的住自己,我非常,非常,非常担心你在出事……我……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厉害,我可能不会把你保护的很好……如果你再出了点什么事……”
连逸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夏羽侨一把抱住了他,余小小瞪大了眼睛,而杨又荷则自己捂住了眼睛。
而连逸,只是嗅到了那让他十分平静的,一股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大片茉莉花海的香气。
“那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夏羽侨轻声说道。
连逸轻轻地抬起头,看着夏羽侨那美丽而又清澈的双瞳,她的目光让连逸觉得好温暖,好似能把万丈冰山都给融化了似的。
“和我在一起,你不要再压抑自己的情感。”
“那我就问你一件事情,连逸,你要摸着良心,给我你发自心底的答案。”
真要说出口来,夏羽侨也有些紧张,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可是她考虑到更远的未来,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终于,她咬了咬牙,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如果现在,你不是我的保镖,你就是你自己——真正的连逸,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尽心尽力的保护我吗?”
夏羽侨问完之后,心脏跳的更厉害了一些,就好像是做完了一切等待审判的犯人,又好似回到了高考出成绩的当天。
连逸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尽心尽力的扮演好自己贴身保镖的这个角色,一直以来栓着他前进的,也正是这个角色所带来的责任。
突然问他,如果自己不是她的保镖,他还是否会像现在这样对他。
连逸心里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在许久之前,他认为夏羽侨和自己此前的任何一位雇主没有任何区别,自己已经习惯了的工作,唯一特别的就是这一次全世界都发生了突如其来的灾变,而本应十分轻松的任务,现在却便的艰辛困难。
连逸仔细想了想,如果在灾变发生的时候,他是另一个人的保镖,似乎他去做的,也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他没办法不违背良心说出:我依然会。这样的狗屁来哄夏羽侨开心,或许这是夏羽侨心中所期望的答案,但这毕竟又是个谎言,如果自己的目标不是羽侨,而是其他什么人——就比如是初雨萌,亦或者是单昭昭,恐怕夏羽侨已经不能站在这里,已经成为了哪知丧尸肚皮里不会被消化掉的烂肉,亦或是行尸走肉中的其中一员,或者已经沦为没有人性的幸存者们玩物或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可是,连逸也没办法给出否定的答案。
夏羽侨对他而言很特别,不然在她的身上,连逸也不会闻到特别的气味。
夏羽侨看着连逸的状态,心情沉落了一些。
“连逸,其实我一直想说……”
夏羽侨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这几个字好像是带着利刃,他每吐出一个字,都会割伤她的咽喉:
“其实末日已经过去很久了,可能……可能我的父亲也早已遭遇了不测……什么契约,任务,早就不复存在了。”
连逸静静地看着夏羽侨的表情——他又恢复了那副冰霜般的面无表情。
“你没有必要必须去执行一个早就不存在的任务,连逸,你没必要必须去坚持做我的保镖,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夏羽侨说完,将牙咬的紧紧的。
拜托,拜托!
夏羽侨抿紧了嘴唇,迫使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来。
她很担心,她很担心连逸就这么起身离开,将她自己丢在这片丛林里。
可是,换个角度去想,这或许也能让夏羽侨的心情更加轻松一些。
连逸站起了身。
夏羽侨的心凉了半截,她在原地呆了半晌,突然听到了连逸唤着自己:
“走啦羽侨。”
夏羽侨抬头看去,两个孩子已经蹦蹦跳跳的跟在了连逸的后边。
连逸回过头去。
他站在阳光下,夏羽侨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站了起来,呼出一口浊气,她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轻松,应了连逸一声后,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