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二天了,我们的食物也不多了,不能再等了。”
程雨——就是此前误射连逸的那个女孩,不同的是她剪了短发,显得飒爽了许多。
宁夜皱起了眉。
他们从浣琴城城郊乘火车来到碧波城城郊只用了一天一夜,而宁夜通过地图发现,如果以连逸之前给他们看的路线所离开长湖山山区的出口,距离铁路其实并没有多远,而且还在附近发现了一处村庄,于是宁夜毅然决然地选择在这附近驻扎,等候连逸等人的凯旋。
可是之前听连逸说他们团队里的一个叫老黎老野战军、护林员所制定的计划,预计五到七天就能离开山区。
而距离他们分开,已经整整过了十二天。
他们的物资已经告罄,就连赖以生存的阴凉的井水也不知怎的忽然打不出水来了。
“再等一天吧,山区的环境说不定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险。”
宁夜咬了咬牙,他不想就此放弃连逸,毕竟连逸救了自己两次。
“我们可以等,孩子们可以等吗?”
程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自从医学院的事发以来,她已经愈发看到了宁夜身上的缺点——他心系于所有人,希望能向所有人伸出援手。
可是这又是一件如何才可能发生的事情,程雨看来,宁夜虽有过人之处,可是说到骨子里,还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世界求生都足够挣扎的了,还去心系什么天下苍生。
宁夜没有说话,从一旁拖出一个大号的旅行袋,将旅行袋的拉链拉开,里面还装着满满的食物。
这是这些日子宁夜从自己的嘴里抠出来的,还有常禹和初雨萌的功劳,他们都清楚连逸等人出来以后势必会饥肠辘辘的出来,他们需要物资来储存体力。
宁夜将食物分出三分岑之一,后来想想还是分出一半,想让程雨去给陈妈,让陈妈分发给孩子们。
可还没等程雨接过食物,屋外忽然传来夏羽侨兴奋的声音:“他们回来了!”
连逸等人赶在黄昏落幕前从浓重黑暗的丛林之中走了出来,此时夏羽侨的脚底板和小腿都已经酸胀的不行,而看到了朝着自己远奔而来的初雨萌,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直到初雨萌切切实实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喜极而泣,夏羽侨终于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小荷!”
陈妈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耳朵,而杨又荷也看到了朝自己奔跑而来的母亲,便撒开了夏羽侨的手,朝着自己的妈妈飞奔而去。
母子相拥,陈虹抱着杨又荷啜泣,渐渐变得嚎啕大哭。
她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撒手,她抬头仰望着即将铺满星河的夜幕,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是否能看到,她还有家人,她仍是一位母亲。
连逸先看到了常禹——他换了一套更干净的衣服,脸又有些瘦削,宁夜、宋竹和谈松也很快赶了过来。
宁夜跟连逸碰了碰拳头,而常禹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老黎的身影,他意识到了什么,心沉了一些,不过常禹没有直接提出来,他不想破坏朋友们重聚的气氛。
可是宋竹环视了一圈,问道:
“那位老先生……”
连逸的神情落寞了一些,他将目光投向了常禹,常禹的心脏砰砰直跳,听完连逸宣告了黎正秋的死讯。
浣琴城的一些记忆渐渐在常禹的脑中飘远了,他又想到了单昭昭,他好像吞了一整个辣椒似的,辣的他喉管难受。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连逸问道。
“我以为我们会在中心城的幸存者中心再碰面。”
宁夜拍了拍连逸的肩膀:“接应你们啊,本来我也计划着是继续前进,可是我注意到铁路附近到你们出口之间有一大片村落,我们用了一天的时间确定这里的确是没有其他人,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又搜寻了许多燃煤,足够支撑我们一路开到中心城。”
这倒确实是个好消息。
“总之,我们先上路吧,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宁夜说道。
“我们已经歇息足够多的时日了。”
晚风有些清凉,天气好像变得暖和了一些。
离开了长湖山之后,夏羽侨并没再粘着连逸,而是和初雨萌手拉的手走着,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连逸倒也轻松,他只需要保证夏羽侨一直在他的视野中就好了。
等到了中心城,到了军方设立的幸存者中心,那么一切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剩下的一段路也会轻松许多,换言之,就算是最坏的情况,中心城距离珠星城的距离也不远,大不了咬牙再坚持一些日子就是了。
总之,在连逸看来,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已经过去,剩下的日子虽仍不能掉以轻心,但相对而言已经轻松了许多。
他确实该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了,将夏羽侨送回他父亲的身边后,他接下来又将要去哪里。
二十多年来,连逸将自己的这段人生全然交予了保镖事业,不是在训练,就是在执行任务。
他的身手的确很好,而且很受羽林卫的上层器重;在他们的帮助下,连逸一直保证着自己100%的任务完成率,虽然在经受了真正的考验后,连逸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个光辉数据的水分,但无论如何,目前看来他依旧是将这个数据保持住了,只需要他坚持完最后的这段路程。
可是以后呢?他将何去何从?
将夏羽侨送回她父亲身边后,他的任务也完成了;可是,羽林卫可能也已经不存在了。
就算羽林卫得以幸存,这个世界暂时也基本不需要保镖这个职业了。
或许夏总或者是羽侨还会邀请连逸留下,继续担任夏羽侨的保镖,连逸仔细思索一番后,又觉得这似乎也好像是一种选择。
忽然连逸认清了一个事实——他现在也似乎十分依赖羽侨。
夏羽侨在的时候,他的这段看似精彩实则平淡出奇的人生还能算得上是有价值。
一旦夏羽侨不再需要他,这偌大的世界似乎也再没有连逸的去处。
他没有家人——倒是有一个父亲,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连逸也不打算去找他。
而关于母亲的记忆,已经淡薄了许多。
不过那段有母亲陪伴的时光是连逸最幸福的时光。
投奔宁夜?继续呆在这个团队里?
似乎也是一种办法。
可是这样的生活,让连逸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不禁又想到了夏羽侨问他的那个问题,而这一次连逸确实要好好去想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因为连逸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羽侨需要自己,还是自己需要羽侨。
火车静静的停在铁轨上——是送货的那种火车,后面拉着一个又一个大大的货箱,不过这样的火车操作起来也简单。
前面的货箱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连逸和夏羽侨选择了车尾最后一节货箱,初雨萌告诉羽侨晚一些的时候她会过来,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连逸一眼。
火车慢慢发动了,连逸没有去关心是谁在驾驶,黑夜渐渐也占领了整座城市,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了。
余小小跟着初雨萌去在火车上玩了,小家伙对大家伙总有着亲近与好奇感。
这节货厢内,终于只剩下了连逸和夏羽侨两个人。
两个人彼此都没有说话,但是彼此又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久而久之,最先不自在的竟然是连逸,他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宁夜说,这辆车会把我们直接送到中心城,等到了那边,我们可以拜托军方送我们去你家。”
夏羽侨没有说话,连逸觉着有些尴尬,吸了吸鼻子。
“放心吧,你家人应该会平安无事的,夏家是我见过的最有实力的家族……”
“连逸。”
夏羽侨终于开了口,虽然是打断了连逸说的话,但这让连逸非但没恼怒,反而还松了口气。
夏羽侨又向连逸问了一个问题,女人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问题。
“给我送回家之后,你作何打算。”
好问题。
连逸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这女人好像是蛔虫似的,他才不过刚想过这个问题,就被他提出来了。
脑海中很多事情都浮现在了眼前,此时此刻的连逸忽然发现,末日似乎也笼罩在自己的头顶上了;之前的每一天,他都是在为任务而活,为目标而活,似乎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他只会当保镖,好像也没什么爱好,不知道自己究竟爱吃什么,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似乎羽侨说的没错,自己真的更像是个机器人,没有喜好,也没什么感情,张口闭口都是任务的。
还真是无趣。
连逸第一次觉着自己的人生如此之悲哀。
“你的亲人呐?”
夏羽侨虽然很想连逸陪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他又不想成为连逸的枷锁或是负担,她觉着自己没有理由去干涉连逸的人生。
“我对母亲没什么印象了,而我和我的父亲也没什么感情,我们本来就不太对付。”
连逸耸了耸肩,他记忆中在很小的时候,生活还是很幸福的;可是后来母亲先离开了,随后是父亲的任务失败了,任务失败后的父亲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终日郁郁寡欢,喝的个酩酊大醉,成天成宿的憋在家里不出门,对谁都很暴躁。
不过还好羽林卫的孙老板对连逸很照顾,会经常来给他带好吃的,一直到连逸扬起自己小小的头,对孙老板说他想训练,他也想成为一名保镖。
当时小小的连逸脑海中就想成为保镖就是为了一个夙愿——
他不想要任务失败,他不想要自己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
“好吧。”夏羽侨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家里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口: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连逸愣了一下,随后还是说道:
“我还没有明确的打算,我打算正式给你送到家后,再考虑其他的,毕竟任务还没有真正的结束。”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夏羽侨轻声说道,连逸注意到夏羽侨的眼神中有光芒在闪烁。
连逸沉默了。
他之前没有回答夏羽侨的问题,他本以为夏羽侨也不会再问了。
可是这似乎真的成为他和二小姐之间的一道鸿沟,让他不得不面对。
“二小姐,我想我不会。”
连逸能感觉到,黑暗之中分明有什么东西颤了一下。
“如果我不是你的保镖,我不会回国,我也不会前往夏家庄园,我更不会前往临滨城,我想如果我不是你的保镖的话,我们也许根本就不会认识,我也许会正在保护海外的某个集团老总,亦或者在护送什么东西……总之,我不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羽侨都快哭出来了,怎么就说不明白了!
她好歹也是高高在上,是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难道还需要她来放下矜持吗!
他为什么可以迟钝成这个样子,还是说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对她的心意一无所知!
如果这一路都是一场梦,那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总该梦醒了,总该去接受现实的吧!
还是说他连逸也是就仅仅和她父亲一样,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只是把她当作一件需要呵护的商品,一件宝物而已!对她的心意,半点都不知晓、不知道!
而连逸头都要大了,他本来就不太爱和别人说话,他哪里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是来当保镖的,不是来考语文的。
“二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夏羽侨这一瞬间忽然什么都不想了,她只是觉着好累。
或许,连逸真的就是块机器;是她自己太傻了,竟然对一个机器动了情。
“算了,先就这样吧。”夏羽侨在黑暗中站起了身。“等回到我家里以后再说吧。”
连逸感觉自己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黑暗之中,他完全看不清夏羽侨的脸,甚至是轮廓。
夏羽侨站起身后,他隐隐觉着夏羽侨的身形愈发庞大,庞大到与将连逸包裹住的这层黑暗融为一体,让连逸就好像这黑暗之中的沧海一粟一般。
黑暗中,他们彼此的距离好像也越来越远了。
连逸觉着很委屈,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么个感觉,他咬着牙,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去做点什么。
夏羽侨觉得脸发烫,热的她有些燥的慌,她觉得压抑的很,想出去透透气。
她还未将身后的门打开,她忽然感觉到身后一个身形笼罩住了自己,她还未反应过来,自己便被一把揽入怀中。
“连逸……”
夏羽侨感觉到一只强壮而有力的手揽住了自己的腰,黑暗中的羽侨,看不清连逸的表情。
随后,有人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