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张灵素看诊之后,王月娘回到自己营帐中。昨晚她是睡在郑冲的帐内,今早郑冲给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营帐。
郑冲的家仆殷贤带着王月娘来到安排好的营帐,掀开帐帘进去看时,却见帐内药柜、桌案等家具一应俱全,桌案上戥秤、虎撑、脉枕、药臼、药炉等等器具也都不少,更有一个书架,上面放满了各朝代的医书。
殷贤躬身道:“王小姐,这是公子早就吩咐备下的,小姐看看可还缺什么,吩咐小人去置办便是了。”
王月娘看了之后微微一怔,这营帐内的摆设居然和自己在福州的闺房是一模一样的!
“不,什么都不缺了。”王月娘心头泛起一丝丝甜意,这大恶人心中还记得这般清楚。走到屏风后的绣榻畔,只见此处也和福州闺房一模一样,甚至锦被的绣面都和自己所用的是一样的。
“公子吩咐准备了八百二十七味药材在这药柜之内,还缺几样珍贵药材未能寻得,小姐看看这些药材可足够了?若是还缺什么,也可吩咐小人前去置办。”殷贤恭恭敬敬的说道。
王月娘嗯了一声,便来到药柜前,只见一格格的药材格子排列之序,竟然也和自己福州所用的药柜排列是一样的!
“他竟然连药格顺序都记了下来?!”王月娘惊讶的捂住小嘴,需知每个大夫习惯不同,药格顺序也都不同,王月娘喜欢将几样惯用的药材放在随手可及之处,而不常用的则排在高处。这药格顺序她用得惯了,闭着眼都能找到药格,现下郑冲居然弄了个一模一样的,可见他用心良苦。
刹那间,王月娘心头一阵暖意涌来,柔肠百结之下,脑海中忍不住又浮起那大恶人可恶的坏笑来。
“小姐,请用茶。”殷贤的话打断了王月娘的思绪,回过头来,月娘道:“有劳这位管事差派几位懂药材的人来,我要给少夫人配药。”
殷贤便即应了,大营之内配有郎中,每个郎中都有七八个随从,都是懂药材之人,当下殷贤调了六人过来。王月娘也不客气,便吩咐几人开始准备药材,着手开始按郑冲所说的药方配药。
因为郑冲所说的复方丹参方只有药材名目,却无用量,因此王月娘配了几次,亲自试了几次药性,方才拿捏住这方子的药量。找准药性后,王月娘便亲自动手煎了一碗药,命殷贤给张灵素送了过去,她却留在帐内,从自己带的包袱内,取出一本书册来,将这复方丹参方的药方认真记录在上。
正写之时,只见帐帘开处,郑冲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见得是郑冲到来,王月娘惊喜的站起身来道:“你怎么来了?”
郑冲将那托盘放在桌案上笑道:“给你送这个东西来了。”那托盘上放了件物事,全身铜质打造,一尺有余,铜质曲臂,上套青铜圆管,那圆管直立,下方是一个铜质托盘,曲臂上有圆状小铜轮与圆管固定,构造精美且很是奇特。
王月娘睁大眼睛奇道:“这是何物?”
“这就是显微镜了,徐老尚书花费了许久时日才打造出来的。其间失败了许多次,就是因为这透镜不好制作。好在后来我让工匠试着烧纸出了玻璃,这才有了合格的透镜材料。这玻璃乃是用石灰石、石英等物混合烧制出来,今后这东西用处很大。”郑冲得意洋洋的说道。
王月娘惊喜道:“这就是显微镜?真能看到你说的那些细小病菌么?”
郑冲笑道:“自然可以,我给你演示一番。”当下郑冲从显微镜下取出一个小盒,小盒里有一根小的竹管,那管一侧套了一块牛皮包住,另一头却是中空的,又有两小片透亮的玻璃,随后郑冲吩咐一旁好奇的殷贤道:“去取点井水来,不用多。”
殷贤便去接了一杯井水过来,郑冲用那玻璃管吸了点水,然后滴到那玻璃上,随后用另一片玻璃压住,便放到显微镜下。跟着命人将帐帘都打开,让光线都透入帐内,随后调试了几下后,郑冲眯着一只眼,先凑上去看了看,随后拍拍手笑道:“好了,现下让你看看这一滴水中的世界了。”
王月娘满怀期待的走上前去,学着郑冲眯着一只眼,另一只眼凑上去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郑冲靠着她的娇躯,把住她的玉手道:“可以左右移动这玻璃片,你就可以看到更多的微生物。”
王月娘惊呼道:“真是奇妙,这水中竟然有千百小虫,各式各样,它们还会动!”
郑冲摸着鼻子笑道:“那些是微生物、细菌等等,显微镜还可以制作的更好,放大倍数越大,能看到的东西越多,还能看到病毒什么的。”
王月娘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直起身来,看着郑冲目光中满是崇敬之色:“想不到你说的都是真的,真有如此细小的病虫细菌,我们生病都是因为这些细小病虫细菌所致么?”
郑冲摇头笑道:“这世上细菌千百万种,也并非全都是对我们有害的,有些细菌反而是对我们有益的,比如乳酸菌能够帮助我们消化。”
殷贤听得两人说话,心下好奇便道:“公子,能赏小人看一眼么?”
郑冲道:“你看吧。”随后又对王月娘道:“其实我们人体内也有这无数的细小细胞,比如血液中有红血球、血小板、白血球等等……”
郑冲一口气说了许多微生物的知识,听得王月娘如痴如醉,两人正说得兴起时,一旁殷贤猛然退到一旁,蹲下身大声干呕起来。
郑冲皱眉道:“怎么了?”殷贤苦着脸道:“公子,小人适才还喝了口井水,想不到这水中有这许多小虫,看了之后恶心……”
听了殷贤的话后,王月娘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想到自己每天喝下那么多水,水里有那么多虫子,王月娘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放心吧,假如水是烧开的话,里面的虫子都会被高温杀灭,你喝下去的只是尸体,不会在你肚子里游泳的。”郑冲哈哈笑道:“就算喝了井水也没事,你身体强壮,体内有胃酸什么的,能把这些小虫都杀死,就算杀不死,还有血液中的白血球和其他免疫细胞也能杀死它们,没事的。”
郑冲的话让王月娘忽然发觉自己眼前打开了一扇门,门外是之前从未见过的世界,免疫细胞、红血球,白细胞,这许许多多的微小事物,他居然都一清二楚,他脑中这些千奇百怪的所知到底从何而来呢?看着郑冲那自信而迷人的笑容,王月娘有些惘然了。
“月娘,这架显微镜就送给你了。”郑冲微微笑着说道,王月娘这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可这是徐老尚书辛苦做出来的,我岂能据为己有?”
郑冲笑道:“师傅这回有了合适的透镜,已经做出三架来。本来他老人家是不肯轻易给人的,但我说是送给你的,他老人家一听就立刻答应了,还让我跟你道一声谢,多谢你治好了孙家兄弟,还说这显微镜就算是给你的谢礼。”
王月娘嗯了一声,微微笑道:“本来我治病救人也不收什么谢礼的,但这东西实在太过精妙,我便多谢徐老爷子了,待会儿我去当面谢过他。”
郑冲点点头道:“也好,待会儿我们先去城内,安排一下防备瘟疫之事,有些瘟疟重患还需要你救治。”
话音才落,王月娘已经跨上了药箱道:“你这人就是这样,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治病救人怎能等?我们现下就走!”
当下郑冲吩咐殷贤收拾东西,王月娘这才想起自己的书册还放在桌案上,当下急忙回身来将那书册收好,郑冲眼尖,却见得那书册封面上写了“行医纪事”四个大字。
在前往泉州城的路上,郑冲和王月娘都是骑马,侧头看了看王月娘,郑冲忍不住问道:“月娘,那行医纪事上写了些什么?”
“就是平素我行医的心得之事。”王月娘皱眉道,这家伙眼睛怎么这么毒。
“哦,能让我拜读一下么?”郑冲笑道。
王月娘瞪了他一眼道:“不行!我上面还写了些每日的心情,都是女儿家心事,怎能让你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郑冲干笑两声,凑过身去,低声道:“我用微生物的知识和你交换,怎么样?”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你哪有功夫整天陪我说话?每次都是说一半就走了。”
郑冲正色道:“这次我决定写一本书册出来,便把我知道的微生物知识都写在上面,然后用这本书册和你交换。”
王月娘轻咬红唇,犹豫半晌后才咬牙道:“好,一言为定!”郑冲大喜过望,就这样他用一本初中微生物知识换到了一本少女日记,能够窥探一位少女的心事,满足了他另一种不为人知的癖好。
说话间便到了泉州城内,郑冲带着王月娘直到临时营地的病患隔离营地之内,只见这里一切都是按照《郑氏营务》规条来操办的,是以看起来极为干净整洁,每个病患都得到极好的照顾。
看了几眼后,王月娘很是诧异的道:“想不到此处如此整洁,也是你的手笔吧。”
郑冲笑道:“知我者,月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