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早上,王月娘就诊治了百余名瘟疟病患百姓,说实话郑冲安排的疫情防备已经很周全了,王月娘能想到的,他已经做了,没想到的,他也做了。绕了一圈,王月娘发觉自己能做的也就只剩下救治那些已经染病的百姓,于是也不废话,就在营地内诊治起病患来。
但三日疟是一种凶猛的疟疾,潜伏到病发只三天时间,一旦发作便极难救治。王月娘与许多大夫辛苦了一早上,但还是有十余名病患因病情过重而病逝,这让王月娘很是沮丧。
午饭之时,王月娘一边吃饭一边苦苦思索救治良方,最后猛然想到了什么,急忙翻开她那本《行医纪事》来,很快翻到十余天前的那几页。
只见上面写了:“泉州大恶人,今日备说两种药方,未经验证。其一,南洋有金鸡纳树,其树皮、树根可提炼药物,名唤金鸡纳霜,据其言,于各种瘟疟,皆有奇效,一两剂便可见效……”
看到这里,王月娘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难道真要用金鸡纳霜试试?但现下去哪里找呢?”随即又想道:“大恶人他准备得如此仔细,不可能忘了金鸡纳霜,说不定他那里已经备好了。”当下王月娘饭也不吃,便起身前往郑冲的营帐而去。
来到郑冲营帐外,却见施福、黄承昪等人都面面相觑的站在那里,皆是不知所措的样子。王月娘心下大奇,上前问道:“你们怎么都在此处?你们公子呢?”
施福认得月娘,当即上前躬身一礼道:“王小姐,适才不知何故,大帅怒气冲冲的将公子五花大绑抓走了。”
王月娘啊了一声,失声道:“什么?郑总兵抓了你们公子?他们不是父子么?为何抓他?”
施福摇头道:“不知道,大帅喝命我等不准问。”王月娘急道:“那抓去哪里了?你们怎么都在这傻站着?”
施福努努嘴道:“公子被大帅抓到黄老太傅营帐内去了,就在对面。”王月娘回头望去,只果然见对面营帐外有水营兵将重兵把守,不让人靠近,但帐帘垂下,也看不到内里情形。
不行,要去救他!王月娘也不知怎么了,脑海中居然只有这一个念头。当下迈步便要硬闯过去,施福急忙道:“王小姐,徐老尚书已经过去求情了,你不必前去,大帅吩咐了不许任何人靠近营帐。”
王月娘闻得徐光启赶了过去,心下稍安,但还是皱眉道:“那我们现下还能做什么?”施福一摊手道:“等呗……”
营帐内,郑冲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上首左右坐着黄汝良和徐光启,郑芝龙站在郑冲身边正在说话,黄庆云也立于一旁,众人面色皆是凝重的听着。
“黄公,徐公,黄兄,这小畜生干下这等事来,先前他冒犯黄小姐之时,我曾书信致歉,便说过这小畜生要是再敢冒犯黄小姐,便将他绑来面前,任凭发落。”郑芝龙朗声说道:“这小畜生干下恶事,居然还命人封锁消息,实在可恨,现下将他绑来,任由黄家处置!”
郑冲嘟囔一句道:“我那是救人……”话还没说完,郑芝龙勃然大物,抬脚将郑冲踹倒在地,怒道:“救人需要用嘴吗?有这种救人之法么?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说着又要上前踹郑冲,黄庆云急忙死死拉住,口中道:“郑总兵有话慢说,不可动手。”
黄汝良重重哼了一声,温言道:“郑总兵,在老夫面前,不要喊打喊杀的,有话慢慢说!”
听了这话,郑芝龙才恨恨的住手,徐光启沉吟道:“此事关键在于博文那救人之法,是否真能凑效。若是救人,无可厚非,贤圣也有云,嫂溺叔援,事急从权。”
黄汝良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当下看着郑冲问道:“你且细细将当时情形说来。”
郑冲便道:“那晚内子与黄小姐结伴来龙须号游玩,不想黄小姐失足落水,小子跳入水中救人,只因天黑,海水中漆黑一片,好不容易才救起小姐来。但也因为耽误了些时候,小姐救起来之后,已经没了气息。”
众人听了,都是一脸震惊,虽然此刻都知道黄绣英还在世,但听得没了气息,还是一起惊呼了一声。
徐光启皱眉道:“当真气息全无?”郑冲点头道:“内子及在场人等皆探过鼻息,小子也把过脉象,脉象全无。”黄庆云呆呆的道:“那小女不是已经死了?”
郑冲道:“虽然小姐气息停顿,脉象全无,但小子想起从前游方道人曾教过小子。这人若是呼吸骤停,脉象暂失,只要不是很久,若用急救之法,当能救回。因此小子便斗胆用了那急救之法,好在总算将小姐救活。”
众人闻言皆是有不信之色,徐光启问道:“你是如何施救的?”郑冲答道:“这施救之术有几个要旨,一者便是要将人身上束缚放开,令其能顺畅通气。其二便是按压病患胸口,令其心脉复苏,重新跳动。其三便是以嘴渡气,令其重新呼吸……”
当下郑冲便将救人之法说了,最后道:“当晚内子、施侍卫等人都在场,一问便知。”
黄汝良沉吟片刻道:“事关我这孙女名节,男子就不要参与了,便请郑总兵儿媳过来一趟,说明原委。”郑芝龙应了,徐光启忽然又道:“这救人之术闻所未闻,还需请个大夫来验证一二。”
黄汝良迟疑道:“军中大夫皆是男子,只恐不雅。”徐光启道:“听闻福州女名医王家小姐到了泉州,可请她来一趟。她乃是王肯堂嫡亲孙女,医术高超,定能分辨。”黄汝良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王肯堂的孙女,也好,既是女大夫,能免去不少尴尬。”当下郑芝龙便吩咐帐外的人去请张灵素和王月娘过来。
王月娘与施福等人在对面营帐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见得帐帘掀开,郑芝龙出来吩咐了亲卫几句,那亲卫急忙便来到施福等人面前。
“怎么样?到底什么事?”“公子没事吧?”众人七嘴八舌问了起来,那亲卫道:“不知道,听不见里面说什么,大帅只是吩咐去请夫人和福州女名医王小姐过来。”
王月娘闻言心头一喜,急忙站出来道:“我便是王月娘。”施福点头道:“这位正是福州女名医,你带她进帐,我赶回大营去请少夫人过来。”说罢施福便打马出城回后渚港大营去了,王月娘则跟着那亲卫来到帐内。
到了帐内,却见郑冲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王月娘见了神色间极是关心,忍不住问道:“为何要绑了郑公子?”
郑芝龙轻咳一声道:“呃,事关一位女子名节,因此不得不如此。请王小姐来,便是想求证一件事。”当下郑芝龙便将急救之事说了。
王月娘越听越是惊讶,郑芝龙说完之后问道:“敢问王小姐,医道之上可有这般救人的?”
王月娘闻言心头有些犹疑起来,她拿不准郑芝龙和黄汝良会如何处置郑冲,若是自己老实答话,说自己没听过这种救人之法,会不会害了他的性命?但这种救人之术,的确闻所未闻啊。
正在思忖之时,陡然见得郑冲朝自己微微一笑,王月娘心头一颤,当下不再犹疑,朗声说道:“此法曾在古时一本偏方纪事中见得,只是小女子从未曾用过。但听此法要旨,也是很得医理。而且郑公子医术也很是高明,小女子在他这里也获益良多,小女子相信郑公子此法正是救人之用!”
听了王月娘的话后,徐光启捻着胡须点头道:“与我所想一样,此法虽未曾闻得,但颇合医理,且博文才华高绝,胸中包罗万象,此事当是事急从权而救人。”
黄庆云也道:“父亲,徐公和王小姐所言有理,当晚应该是为救绣英,方才用了此法,并非有意轻薄。”
黄汝良哼了一声道:“我岂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我是生气这小子居然将此事瞒下,居然不对我说。等他媳妇张氏来了再说吧!”说罢便闭目等待,众人也不知道黄老爷子心里如何想,也只能陪着等候。
王月娘显得有些无聊,望向郑冲,只见他目光也正好转来,当下月娘朝郑冲眨眨眼,轻咬红唇,又朝黄汝良努努嘴,看来是在嘲笑郑冲轻薄人家女儿,摊上大事了。
郑冲却微微苦笑,点点头,示意月娘,这事也是无可奈何,并非他所愿。两人眼神交流,也不知道对方能否理解。
一炷香功夫之后,张灵素来到帐内,见得郑冲被绑住,也是吃了一惊,急忙问起情由。郑芝龙轻咳一声后,将原委说了,最后问道:“当晚情形,可是如此?”
张灵素急忙道:“正是如此,当时绣英没了呼吸和脉象,我等都手足无措,还是相公镇定,才将绣英救了回来。还望黄公、黄叔父切莫怪罪。”
黄汝良嗯了一声后道:“其实我已经相信了博文,只是我那孙女既然已经与博文有了肌肤之亲,此事也不能就此作罢。因此请你过来,你是博文正室,这句话想当面问你。老夫有意将绣英许配博文为妾,不知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