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启新是这么个货色之后,郑冲放下心来,到了辽东,他有大把的办法对付这个人,再看温体仁形状,郑冲也猜到此人是温体仁举荐,定然是温体仁一党的。
随后崇祯吩咐赐宴,教洪承畴、郑冲二人赴宴。这让众大臣很是羡慕,须知崇祯可不是随便请人吃饭的,还亲自参加,许多时候皇帝赐宴其实皇帝是不会到场的。
洪承畴闻言,感激涕零,跪拜叩谢不止,郑冲有样学样,也磕头谢恩,但心中却毫无波动。不就是吃个饭么?至于这样么?
……
崇祯的赐宴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寒酸。见惯了郑家的筵席之后,郑冲看着崇祯赐宴上的八道菜有些感慨。三个荤菜,四个素菜,一个汤菜,饮食很简单,也不知道崇祯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钱。
和皇帝吃饭是件很无趣的事,身旁三四个太监伺候着,夹菜都是别人代劳,吃得很不自在。而且吃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否则可能犯不敬之罪,也不许随便说话,除非皇帝开口问话。
崇祯吃的很少,只吃了小半碗饭就不再用了,洪承畴和郑冲也都停下,不再动筷。
“你们随意,朕的胃口就是这样。”崇祯用明黄色汗巾擦擦嘴道。
洪承畴眼眶微红道:“皇上操劳国事,该多用些,保重龙体才是。”
崇祯笑而不语,只是点点头。
郑冲却道:“看皇上面色,显然是常年休息不好,加上心郁,胃滞肝宵,因此胃口也不好。”
崇祯微微一鄂笑道:“郑卿家还懂得歧黄之术?”
郑冲答道:“小时候流落市井,病痛都是自己料理,后来结交市井中一些学医之人,因此懂得些医理。”
曹化淳一旁插口笑道:“既然郑总兵懂得歧黄之术,可否替皇上瞧瞧?”
郑冲道:“皇上,您这身体其实多半还是心中郁结所致,多半还是忧心国事。想必铁山大捷之时,皇上开心,胃口也曾好过一阵吧。”
曹化淳微微惊讶道:“正是,皇上那几天胃口都不错。”说到这里,崇祯瞪了曹化淳一眼,曹化淳登时不敢再说。
郑冲则诚恳的说道:“皇上龙体,系我朝社稷,切不可大意。皇上龙体小疾,其实也不用微臣诊断,宫中许多国手御医自会照料。皇上症结乃是忧心国事,臣等能做的就是替皇上分忧,这才是臣等能献给皇上的一剂良药啊。”
说到这里,郑冲起身来,一撩袍角跪拜下去,口中道:“请皇上放心,臣在辽东,定然好生办差事,定会再打几个胜仗,守住辽东、朝鲜,多替皇上分忧!让皇上胃口时常都好!”
洪承畴听了也急忙跪下说了差不多的话,见两位封疆大将这般表忠心,到让崇祯颇为感动。
“你们的心意朕知道了,郑卿家说的不错,你们好生办事,就是给朕的一剂良药。”崇祯眼眶微微湿润,叹口气道:“你们不负朕,朕也不会负你们,记好这句话。”洪承畴和郑冲一起躬身领命。
随后崇祯看着洪承畴和郑冲忽然道:“洪卿家,朕在京中给你置办了一座府邸,过些日子便让你的家眷都来京城居住吧,一应所需朕都已经吩咐宫中备好了。”
洪承畴心头微微一震,跟着心头微微苦笑,暗想道,看来皇帝还是不信任自己啊。当下洪承畴双目含泪,激动的跪下谢恩。
随后崇祯又对郑冲道:“听闻郑卿家二弟郑森去岁中了乡试,颇有才名,朕已经命礼部传旨,教卿家二弟入京,入国子监读书,今后郑森便在京城读书,将来学成也是一位人才。”
郑冲心头也是一惊,国姓爷入京,这是不是变相的成了人质?
郑冲正要谢恩时,曹化淳忽然插口道:“郑总兵,皇上其实也在京城给郑总兵置办了府邸,只是听闻卿家夫人有了喜,生怕千里迢迢迁居京城多有不便,是以未曾言说。”
闻言郑冲心头一震,急忙道:“多谢皇上圣恩,待得内人生产后,再来京城居住如何?”郑冲心中大骂崇祯不要脸,居然用自己的二弟和妻子为人质,真是不要脸。
崇祯微微颔首道:“嗯嗯,也罢,怀有身孕,路途多有不便。便等年底时候迁居吧。对了,你那夫人便封个五品诰命,京中人杰地灵,今后卿家孩儿来了京城,也可拜个名师,多学些本事。”
还好崇祯总算没强逼着现在就迁居,郑冲微微松了口气,当下拜谢了,随后却在想如何能让崇祯打消这个念头。
说完安顿家眷之事后,郑冲将怀中那封后金的劝降信取了出来,请曹化淳进呈崇祯,口中道:“皇上,这趟来京城之前,建奴便让往来客商送了劝降信来,臣当时请侯公公等几位一同拆阅的。此事不敢隐瞒皇上,现将这封书信呈给朝廷。臣今后便在辽东征战,但路途遥远,而建奴卑鄙,时常会用些反间计。今后若是有什么谣言,还请皇上不要轻信。”
崇祯闻言,心头微微一惊,打开书信看了之后,皱眉道:“这皇太极也真是下了血本,无事不可许,此等许诺都能说得出口。”
郑冲却笑道:“皇上,臣觉得这皇太极是在吹牛,无事不可许,要是臣要他的老婆,他会给么?”
洪承畴闻言急忙呵斥道:“郑冲,御驾之前不可胡言乱语。”
崇祯本来面皮有些紧绷,但听了郑冲的话后,忍不住莞尔笑道:“你这个人啊,沾了市井脾气就是改不了。话虽然难听,但道理说得明白。那你可有回复皇太极?”
郑冲道:“臣没有回书信,只是带了个口信过去,就是刚才那句,皇太极的老婆。”
闻言崇祯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口中道:“军国大事,岂有如此戏谑?皇太极要是真不要脸,将他老婆送来呢?”
郑冲笑道:“他不要脸,臣也不要脸,臣那口信又没签字画押,难道收了他老婆,臣就真要投降?到时候教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头上戴一顶绿帽子。”
洪承畴在此呵斥道:“胡说八道!”
崇祯却笑得前仰后合,摆手止住洪承畴道:“洪卿家也不必着恼,这郑卿家虽然言语粗鄙,但此举或许会令皇太极恶心好一阵。他市井武将出身,粗鲁一些也无妨。”
说笑一阵,君臣嘲讽了皇太极一番后,崇祯望着洪承畴和郑冲正色道:“两位卿家安心统兵征战,朝中有什么流言蜚语,朕自会明断。”两人一起拜谢了。
……
赐宴之后,洪承畴和郑冲告退出宫,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紫禁城长长的甬道步行出宫。
“郑冲,本督此前曾派了细作在江南白莲教内,可去了福建之后,便没了消息。”忽然洪承畴开口低声问道:“你可知其中缘故?”
洪承畴忽然问起白莲教内应之事,郑冲心头微微一惊,洪承畴在白莲教的细作已经被郑冲干掉,难道这老狐狸闻出什么味儿来了?
“不知道,督师曾派细作到过福建么?”郑冲一脸无辜的样子,诧异的反问道。
“不知道就最好。”洪承畴似乎没打算追问下去,只简单说了一句,便又迈步前行。
“郑冲,朝鲜之事就拜托你了,你放心,建奴一旦对朝鲜用兵,本督自会在宁锦出兵牵制。”走着走着,洪承畴忽然又开口道:“东江镇的军饷拖欠许久,到了宁锦之后,本督也会尽量匀些出来给东江镇拨去。”
郑冲微微一愣,急忙躬身谢了,口中道:“督师放心,有小将在辽东,定会保朝鲜无恙。日后若是建奴对宁锦用兵,小将也会出兵牵制。”
洪承畴面色肃然,点点头道:“若能如此,最好不过。你也放心,袁督师是袁督师,洪督师是洪督师,东江镇之事,有邹侍郎、侯公公、吴御史在,本督不会太过插手。”
郑冲也道:“洪督师也请放心,毛总兵是毛总兵,郑总兵是郑总兵,东江镇不会闹出什么尾大不掉的事儿。”
洪承畴回头望去,两人很有默契的对望一眼,便又接着行路。
顿了顿,郑冲叹口气道:“洪督师,我反倒是怕朝中的党争,你我皆是闽人,今后只怕朝中对闽党会有打压之势。”
洪承畴点点头道:“不错,温首辅心胸太窄,他又在朝中,而我俩在外,的确要防小人暗箭。不过你也别灰心,皇上圣明,只要皇上信任我俩,万事好办。”
郑冲微微摇头不语,说实话他最不相信的就是崇祯!一个人说可能崇祯不会信,就怕今后许多人说,难保崇祯不会起疑心,要是自己能有一个在崇祯身边说上画的人该多好。稍后郑森就会被送到京城来念书,郑冲可不想国姓爷在过得不好。当下郑冲开始迅速思索,该如何提前预防温体仁的背后中伤。
“朝鲜事,首在另立新主,而另立新主,首重一个快字!”洪承畴的官靴稳步踏在地上,说的话字字如泰山:“你回去后,当引奇兵,骤袭朝鲜都城汉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朝鲜王都,废立事当可水到渠成。”
说到这里,洪承畴忽然停住脚步:“然而突袭朝鲜王都,需有朝鲜内应,可有人选?”
郑冲道:“朝鲜李倧麾下西人党皆可用,尚有平安北道都护府使李廷彪亦可先用。”
洪承畴咦了一声道:“李廷彪?听闻此人乃李珲侍卫出身,杀临海君之事乃其所为,朝鲜废立之后,李廷彪当诛。”
郑冲颔首道:“督师提点的是,李廷彪此人也只是暂且一用,末将心中自有定断。”
洪承畴借着灯火看了看郑冲,手指点着郑冲,长出一口气淡淡一笑道:“本督为官一十七载,督抚任上六年,遍阅大明官场文官武将人等不计其数,说大话的也遇上过不少,但不知怎么的,就你的话,本督却听着舒坦放心。”
顿了顿,洪承畴目光凝重起来,望着郑冲一字一句的道:“辽东、朝鲜那里,本督可以放手让你行事,但你要答应本督,一定要守住东江镇!守住朝鲜!倘若你丢失朝鲜,退守皮岛,本督斩你的尚方剑便会随行而至!你懂了么?!”
郑冲摸摸鼻子微微一笑道:“督师放心,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洪承畴微微颔首当先便走,也不回头,口中朗声道:“朝鲜事便托付于你,末教本督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