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钱弘佐道:“朕听说,你是保我们钱氏江山百年的一脉江湖势力。”
张寒城道:“不错。”
钱弘佐道:“那么,是真的么?”
张寒城道:“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钱弘佐点头,道:“是啊,其实都不重要。”
张寒城只觉得钱弘佐万分消极,同时与他所想象当中的钱弘佐十分不同。
他想象中的钱弘佐,是一个孩子,或者说,就像是人们喜欢传的东汉末年蜀国故事里的阿斗。
结果,钱弘佐看上去却相对稳重、聪明,因为钱弘佐怀疑他的身份了,只是没有点出来而已。
钱弘佐道:“慕容龙城乃是与朕的姐姐成婚,他乃是朕的姐夫,对朕来说,他与朕是一家人。我的姐姐十分喜欢他,那时他来宫中面见父皇,撞见了姐姐,姐姐便对他倾心了,也是姐姐请求父皇,让慕容龙城过来教我和两个弟弟武艺的……”
张寒城默默聆听,若有所思。
钱弘佐继续道:“之后,慕容龙城便成了姐姐的夫婿,依然教我们那些剑术武功,他对我们极好的,我们看他,便将他看做兄长一般。”
钱弘佐排行第六,他口中的另外两人,一个是钱弘倧排行第七、一个是钱弘俶排行第九。而其中排行第九的钱弘俶与钱弘佐乃都是太后之子。
目前,钱弘俶和钱弘倧,也就是当今的小七王、小九王共用同一王府,钱弘俶也是在慕容龙城掌握中的人质。
张寒城道:“所以慕容龙城伤了你是么?”
钱弘佐道:“父皇对我们这些孩儿是极好的,结果父皇却因为一场大火,染上了恶疾,人们都在偷偷传父皇乃是因为火势太大,被吓坏了。但我是不信的,因父皇乃是勇武之人,决计不会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只是被大火吓出了病,朕觉得,即使是火势将他吞没,他也定然不会害怕。”
张寒城没有再打断钱弘佐的话。
钱弘佐道:“父皇突然间离世,遗诏传位于朕,也是令朕意想不到的事情,父皇本正是身强力壮的壮年之人,朕还想父皇能够再继续在位许久,而朕的几位兄长,也都有军功,或是在朝中治理,而朕,还十分年幼,韬略、兵法、朝政,都不甚了解,平日里,只是学习字画,读诗,写词,听听音律,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后来,朕才意识到,就在不知不觉中,朕已经不再是自己了,而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等到朕意识过来的时候,想做什么,都已经无法做成了。”
张寒城道:“那么,陛下想要做什么呢?”
钱弘佐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应该清洗那些朝中的奸佞之臣,再让百姓们可以开垦那些已经荒废了的无主之田,不加赋税的同时,还要减去一些百姓的赋税,令我们吴越国的百姓,人人都有粮食吃,人人都安居乐业……可惜,朕试着提了几次,但百官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搪塞于朕,朕更知道,在他们治下,百姓们多交了不少赋税,而这些赋税,并未登记造册,悄然间消失,反而国库又日益少了不少银钱。母后本也是支持朕的,但后来,母后便只与我说,我尚且年幼,应当顺着这世间的大势所趋,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那朝中之事,便留给百官去议论,决定好了。”
张寒城道:“那么,陛下甘心么?”
钱弘佐道:“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是百姓们都知道的事情,朕作为一方国主,自然也明了此事,但杀我父者,乃是姐姐的夫婿,姐姐与他恩爱非常,他又对我极好,而朕想要报仇,又多有阻碍,无力至极,同时,朕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慕容龙城害死了父亲。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复杂之处么?”
张寒城道:“当然明白。”
钱弘佐道:“有时候,朕便在想,如果能够不做这帝王就好了,便做一个普通的百姓,或者干脆,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自由自在,可惜,那些都是朕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张寒城心中感叹。
钱弘佐道:“听母后说,你来见朕,究竟要说什么呢?其实,你不必见朕,因为朕说了未必算数,母后说了才算。”
张寒城道:“我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来见见吴越国的君主罢了,至于你说,太后说了才算,某些方面,你说的对,的确太后说了算,但,有些方面,你说的又不对,如果你说了不算,那我还来见你做什么?”
钱弘佐道:“那你是何意?”
张寒城道:“我想要告诉陛下的是,太后无法控制我,而陛下当然也无法控制我,协助陛下,也只是略尽些情分罢了。”
钱弘佐缓缓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当中。
张寒城道:“陛下说自己没有本事寻找慕容龙城报仇,有些事情,我也没办法改变,至少,我没办法帮助陛下拥有报仇的能力,更无法处理陛下的家事。按照在下的说法,那便是钱氏江山出了问题,我来到这里,在考虑保住钱氏江山的立场上,需要将慕容龙城视作敌人罢了。”
钱弘佐道:“那么,这是你说的,按你的说法,事实呢,又是什么?”
张寒城不愿说太多谎话,尤其是在钱弘佐这样的人面前,所以,他说话的方式,是有所保留的。
比如说话语当中,是按照他的说法,说法,并不是什么事实。
其实张寒城是在进行欺骗,但在措辞的时候,又躲避了一些继续加强欺骗的说法,而这,竟然也被钱弘佐听出来了。
张寒城目光闪动,道:“我只能告诉陛下,我们拥有同样的敌人,仅此而已。”
钱弘佐道:“那么,你会协助朕一些什么,能够保证什么,朕又要协助你一些什么?”
张寒城道:“我会尽量履行我所说的话语,陛下只管与我联手,对抗慕容龙城就好了。也许,也能够顺带的缓和一下吴越国内部的问题,但仅限于此而已。”
钱弘佐道:“朕明白了。那么,你想要如何做第一步呢?”
张寒城道:“我需要陛下在必要的时候,做我的后盾。”
钱弘佐道:“可朕连自由都没有,如何能够做你的后盾呢?”
张寒城道:“到时陛下自然知晓,只不过,就是不知陛下是否真有胆量了。”
钱弘佐道:“只要你能让朕做你的后盾,朕便做那后盾,决不食言。”
张寒城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陛下了。”
钱弘佐道:“如是你真能让朕自由,朕会永远感激于你。”
张寒城道:“我会努力促成此事。”
……
张寒城独自离开了吴越国的王宫,他的心情略感到了一些复杂,因为他在利用钱弘佐,而这种利用别人的做法,让张寒城觉得心中有愧。
所以,他也想要弥补钱弘佐。
当然,张寒城也不会把宝都压在钱弘佐的身上,钱弘佐在关键的时刻很可能没有能力做他的后盾。
回到客栈后,张寒城并未马上上楼,而是去到了客栈下方的地窖当中。
他眸光一闪,在黑暗中走向了地窖深处。
在他的面前,正躺了一个身着了白色内衬,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沉沉的睡在那里。
此人身上捆绑着绳子,嘴巴也已经被封起堵住。
如果,那些在宰相府中繁忙的人看到此人,一定会大惊失色,因为,这位便是已经死去的宰相大人。
张寒城并没有杀死这吴越国的宰相,一来,张寒城希望自己不随意杀戮,所杀之人,该有该杀之处,二来,张寒城则不想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杀掉吴越国的宰相,此人乃是与慕容龙城有着各种各样的瓜葛,杀死了他,未免有些太可惜了些。
所以,张寒城在杭州城内寻找了一天,找了个祸害乡里的恶霸杀了,做了一场移花接木的把戏,把宰相换了出来。
张寒城蹲下身,迅速在宰相身上点动。
宰相闷哼了一声,整个人突然间张开了眼睛。
他只觉得昏昏沉沉,开始莫名其妙被人罩了头,而后就昏死了过去,之后中途苏醒,便又被强行灌了些难喝的汤水,而后便沉沉的睡着,直到现在,他才苏醒过来。
张寒城单手取下了封住宰相嘴巴的布条。
“这里……是……什么地方……咳咳……咳咳咳……”
张寒城道:“此处乃是阴曹。”
“阴曹……”宰相陡然间瞪大了眼睛,道:“你是何处歹人!竟抓了本相!”
张寒城道:“宰相大人觉得,我是何处歹人呢?我要提醒宰相大人,莫要胡言乱语,也莫要随意大喊,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擒下来,便能够轻易将你杀死。”
宰相顿时从地上坐起,而后恐惧的向后缩去:“你既然知道本相身份,还敢如此胆大包天!”
张寒城道:“是宰相胆大包天才对。”
“你说什么!?”宰相顿时心中生怒。
张寒城道:“宰相大人勾结慕容龙城,祸害吴越国江山社稷,独揽朝中大权,危害了吴越国君主的天子威严,宰相大人难道不是胆大包天么?”
宰相顿时心中一惊,眯起眼睛,道:“胡说什么?本相对陛下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了吴越国,哪里有你所说的勾结他人?慕容龙城……慕容……你所说的,或者是驸马吧?他一驸马,身无官职,又无能力,又如何与本相做所谓的勾结之事,又如何祸害江山社稷?是谁派你捉我的,本相此刻,是在宫中?这里看起来,倒不怎么像是才对。”
张寒城道:“宰相大人倒是会趋利避害,转瞬间便作了无辜之状,但宰相大人莫要再侥幸什么,我的武功能够悄无声息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捉你出来,你觉得,我会不知道慕容龙城身兼武艺么?而,你又觉得,我会不知道你与慕容龙城所做的勾结么?”
宰相暗自咬牙,道:“你究竟抓本相来做什么?”
张寒城道:“那就要问宰相大人,想要做什么了。你已经封相,做了吴越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钱财,如是你愿意的话,何必以霍乱吴越国朝政来达成?如果不是为了钱财,莫非,宰相大人乃是为了皇位?而皇位……恐怕宰相大人又要落空,毕竟你头上还有个慕容龙城。”
宰相道:“就算……你说的这些,本相知情,也清楚,那又如何?看来,小皇帝还有太后,是想要反制了么?哼,他们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张寒城道:“不知好歹?”
宰相道:“如不是本相在其中推波助澜,这六皇子,又如何能够登上皇位?那一个普通的后妃嫔,又非是皇后,如何能做太后之位?本相帮助了不能做皇帝的皇子做了皇帝,帮助一个本来要一生为陛下守灵的妃子成为太后,他们非但不懂得感恩,竟然还敢找人对付本相,简直不可理喻!”
张寒城道:“这便是你所说的不知好歹?”
宰相道:“正是。”
张寒城冷笑道:“你们不过是想要找好操弄之人登上皇位,便于控制罢了,明明是将人当做棋子,限制其自由,却还盼着棋子对你们感恩戴德?你们是在窃国,窃的乃是钱氏的江山。”
宰相冷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公子,便定然知道公子之能,他身兼天下一统之大任,他才是真正的天子。本相协助未来天子,何错之有?”
张寒城道:“那么,宰相大人,是觉得,将来慕容龙城得了天下,能够封你个王爷了?”
宰相道:“你最好速速放了本相,否则公子知道本相不见,定然掘地三尺,也要将本相找到。”
“掘地三尺?”张寒城笑了笑,道:“你已经死了,慕容龙城就算真想要为你掘地三尺,掘出来的也是一具尸体。”
宰相顿时道:“本相好好的活在此处,你是何意!?”
张寒城道:“不,宰相大人已经死了,今日便死了,你已经是个这世间不存在的人了,你想象中的那些权势也好、金银财宝也好,已经与你无关了。只不过,我心地善良,从地府将你拿了回来而已。所以,你才是真的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