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与吴越国交接之处的驿站边上,许多营帐拔地而立,一面代表着南唐的旗帜插在营地的中心位置,随着风猎猎作响。
此刻已至深夜,此次负责前往吴越国的南唐使团已经歇息。
唯独驿站深处的一间房子,仍然灯火通明。
房间里的桌案之前,一名年约六十岁之人披着被子,持着书卷,正认真的阅读着。
突然间,窗口响起了三声轻响。
而后,便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査枢密,我可否进来?”
査枢密抬头,道:“原来是张小兄弟,我还未曾歇息,请进来吧。”
话音落下,窗子打开,张寒城自窗外窜入了房中,然后转身又将窗子合上。
他去到査枢密的前面,行了一礼,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査枢密,实在抱歉,主要是从杭州赶到此处,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
査枢密微微一笑,道:“张小兄弟不必介怀,请坐吧。”
张寒城也不客套,便坐在了椅子上。
这位査枢密乃是南唐朝臣,名叫查文徽,是李璟十分信赖之人,此人目前是南唐的枢密副使,主要是负责传达帝命。
枢密使乃是权力十分之大的官职,唐末以来更是如此,甚至某些方面,已经侵害了朝堂上的宰相之权,并可以参与朝中真正中心的谋划,几乎与宰相无二权力差异。
此次李璟派出查文徽作为使节前往吴越国,乃是给足了吴越国的钱弘佐面子。
张寒城道:“此次前来,主要还是想要与査枢密商谈一下,有关于使团进入吴越国的一些事情。”
查文徽道:“张小兄弟但说无妨。”
张寒城道:“想必陛下已经告诉了査枢密,此次与吴越国建交,实际上是我在中间进行谋划的,同时,査枢密也已经知道,实际上陛下也是在策应吴越国的国王,钱弘佐。”
查文徽微微一笑道:“我当然知晓此事,南唐与吴越国建交,此乃是一件十分之好的事情,两国百姓可以更加安定相处,有助于两国稳定,不仅仅是对吴越国有利,其实对南唐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目前南唐因为后起鼎盛,百姓们十分想要让陛下征讨吴越国,将吴越国收复,这等话语声音,终究还是存在许多隐患。毕竟,两国交战,并非是那等嘴上说说便可解决的事情,落到实处,不知有多少将士,百姓将会牺牲,而对比两国国力,最终恐怕也是以失败收场,同时令两国都会各自损伤。”
张寒城道:“那想必是,先前的一次见面,査枢密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查文徽道:“陛下叫我配合张小兄弟,加上我也清楚张小兄弟的意思,自然,应该算是明白。”
张寒城道:“我已经询问钱弘佐,他想要针对的朝臣究竟是谁,他所说的乃是吏部尚书。这官场中的事情,我不甚了解,所以也不知道这除去吏部尚书,是否有什么机会,可否进行操作。”
查文徽沉吟,道:“吏部尚书此官职十分重要,像吴越国这等地方,吏部尚书常年把持了官员的升迁,定然形成了十分稳固的关系之网,想要除去吏部尚书,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张寒城认真的点了点头。
查文徽继续道:“一来,我虽是南唐国的使节,想要接触吏部尚书有些艰难,想要找他麻烦,缺少天时地利,二来,给这吏部尚书的罪名如果扣的轻了,以此人之能量,必然有很大转圜余地,不会伤及根本。三来,便是这罪名如果扣重了,恐也会伤及吴越国根本,导致这吏部尚书干脆号令百官,选择反水。所以,此事还是有些难度的。”
张寒城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便告知钱弘佐,叫他再换一个目标。”
查文徽连忙道:“倒也不必。”
张寒城疑惑,道:“査枢密不是说,这吏部尚书难以除去?”
查文徽道:“还是有可能,也有机会的,原本,只有我一个人,是很难除掉他,但张小兄弟与我不同,有你在的话,还是可以有一定把握的。”
张寒城道:“怎么说?”
查文徽道:“各国都有许多律法,有很多律法,是不能够触及的,而只要让吏部尚书触及了严重的律法,那么吏部尚书根本难以逃脱,再多的党羽,也都没有什么作用了。在清醒的状况下,一国吏部尚书,绝对不会出现这等冒犯,但他可以不清醒,也可以有张小兄弟从中略微的顺水推舟。”
张寒城目光一闪,道:“那应该如何操作?”
查文徽道:“此次南唐使节进入南唐,到时,势必会被吴越国迎接,到时候,张小兄弟可在我南唐队列之中……”
……
临近了清晨,张寒城才从查文徽处离开。
查文徽是一个与普通的朝臣不同之人,按照李璟给张寒城的介绍,此人年幼时便十分好学,他因买不起书,又爱读书,所以为了能够读书,便认真的誊抄另外上百的书卷,用以自学。
年轻的时候,这查文徽在天下间云游,时常出手帮助他人,就连家中的祖宅,田产,都叫他卖掉帮助了别人。
同时,查文徽也因为乐善好施,结识了一些江湖中人。
那李璟身边忠心耿耿的剑客,便是查文徽介绍的。
这一次,李璟也是认为,查文徽能够与张寒城可以有很好的相处,所以才让查文徽和张寒城进行合作。
事实证明李璟是对的。
张寒城十分佩服查文徽的才学和能力,他的谋略智计,要比张寒城成熟很多,这一夜,他也从查文徽的身上学习了很多。
同时,心里也知道了,这各国的官场,乃是步步惊险之处,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如何对付吏部尚书,查文徽的意思,是创造更多的,令吏部尚书之命无人可救的事情,这需要张寒城、钱弘佐的配合,只要其中有一方出现了纰漏,就很可能无法对付吏部尚书。
张寒城也是关于这个问题请教了许多,毕竟,他还要向钱弘佐传话,以免钱弘佐听错了他的意思,出现严重的问题。
……
慕容龙城虽已离开参合庄,前往吴越国,但参合庄的秩序依旧井然有序。
鬼药山的聂药师以及赶尸宗的青魃道人,仍然在研究应该如何令疯僧说话。
两个人从最初的各自为战,到如今也开始合作了起来。
此时此刻,疯僧上身袒露,躺在床榻之上,其周身各处穴道,都已经被青魃道人以银针刺入了其中。
而这些银针之上,存在了一条又一条的红线,这些线,又握在青魃道人的手中,只要他稍微动弹手指,便能够令银针有所反应。
至于聂药师,其手中则握着那未开锋的匕首,端坐在疯僧身体一侧,正凝实着疯僧身上的疤痕。
此时此刻,疯僧已经再次坠入了梦中。
聂药师深吸了口气,持着匕首,直接选择了疯僧身上的一道疤痕,瞬间以匕首划了过去!
一瞬间!
疯僧的身体便有了反应,原本舒张的拳头,竟紧紧的握了起来。
聂药师对青魃道人点头,青魃道人眼中也露出了喜色。
聂药师当即便再次持着匕首,在疯僧身上的疤痕之上,再次的划过。
疯僧再次浑身颤动。
……
一处漆黑之地。
小和尚站在正中间,脚步腾挪,不断地环视着周围。
突然间!
噗!
一道不知哪里跑出来的手,瞬间在小和尚身上划开了一道。
鲜血顿时喷涌到四处。
小和尚原本纯良的目中,已经多了许多凶悍之意,他握紧拳头,当即便朝着方才伤痕出现的地方打了一拳。
接着,又是一刀袭来。
小和尚再次反击。
转瞬之间,好似刀子便开始从四面八方的一同侵袭而来,小和尚目中凶悍之意更浓,手脚并用,开始起了反击。
只是,这些刀子来无影去无踪,好似一瞬间来到这里成千上万道,令他根本难以抵御。
他周身之上,鲜血已经将衣衫染红,而原本早就受过伤的刀口,再次被刀子划开。
“吼!!!!!!”
小和尚猛然间仰天长啸,试图以狮吼功逼退这些横飞而来的刀子。
但,无论他的内力多强,吼声多大,这些刀子都可以无视一切,在他的身上不断地划过。
……
聂药师的额头生汗,看着疯僧的手掌之上,开始凝聚了一丝丝的内力。
青魃道人大吃一惊,只感觉到他手中的银针,在被一阵阵疯僧体内的内力所冲击的震颤。
而疯僧的腿,也会突然间弹动一下。
“成了!”青魃道人道:“大约已经能够感受到他内力运转了,只不过,他这内力,怎么都是无端的从任何地方催发而出,好似体内无处不丹田一般。”
聂药师道:“此僧厉害十分,绝非常人,不能再继续了,他的内力已经开始引动,继续下去,恐会出现睡梦中却起身的情况,将现实与梦境混为一谈,到时候,便要在参合庄中大闹,所以,我这方法,不能再继续了。”
说着,聂药师将手中的匕首收了回来。
青魃道人微微一笑,道:“无妨,不过,聂药师万万莫要让他从梦中苏醒,就是不知,他大战过后,会如何休养。如是他运转了内功,那么,贫道便能够大概推敲行功路线,这样,也算是给慕容公子一个交代。”
……
小和尚左顾右盼,等待着刀子飞来,但,刀子显然并未再出现。
他低下头,一下子,便看见了满地都是一些手臂、腿部,或者是残缺不堪的尸首。
而这些尸首,每一具和他的衣着都一模一样,那些手、脚,看起来也是他的手脚。
他等候了一会儿,没有刀子出现,而后便坐下,直接从身旁捡了一条手臂,双手捧着,放在嘴边撕咬了起来。
他大口撕咬,咀嚼,慢慢地,便陷入了重复当中,也不出声。
很快,一条手臂便被他啃食成了猩红的骨骼。
他将手臂丢到一边,便缓缓地侧躺下来,脚掌交错分开,身体微微弓起,正如卧佛一般。
同时,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匀称,一道道的内力,开始自他的体内不断的酝酿出来。
……
青魃道人只觉得他手中的银针都活过来了,开始富有规律的,从上到下,向他的手发出了回应。
而更加令青魃道人与聂药师吃惊的是,疯僧竟自然改成了侧卧的姿势。
“成了,我来说穴道、经脉,聂药师请在一旁记下来。”
“好。”聂药师并未推辞,当即拿起纸笔,简单勾勒。
接着,青魃道人便开始说起了穴道、经脉,以话语来逆推疯僧体内的内力运转。
过了片刻之后,聂药师便顿时道:“不对,不对,这内功不对,有很大的问题,定然是青魃兄说的不对。”
青魃道人顿时道:“不会有错,他体内的内力是在何处激发而出,贫道一清二楚,贫道已经重复了几次,每一次都相同。”
聂药师道:“绝对有问题,他的内力自手少阳处游走,为何突然会跑到肝经去?又如何去到天池穴?这已经违反了内功之常理,绝对有错,是否青魃兄漏掉了一些穴道?”
青魃道人也顿时狐疑了起来:“聂药师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这内功怎么乱七八糟,不符合行功路线,天下间并无这等奇怪之功。”
聂药师道:“哎,事已至此,只能先就这样。”
正说话间,疯僧却突然间再次更换了一个动作,竟无知觉的坐起了身子,他一只手掌抬起,指尖对准上方,一条腿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盘膝而坐。
身上的银针,开始出现了变化。
青魃道人道:“又换了,换了一种行功方式,聂药师速记……”
接下来的时间里,聂药师一连画下来了五六个动作,同时行功路线也写的清楚明白,只不过,其中仍然存在了最初的问题,就是,这疯僧体内的行功路线,根本就违反了常理。